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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遥远的海洋与近在眼前的水（第6页）

同样长期地笼罩国人的，却不是艰险自然条件下的忧患意识，而总是标榜众生安定的太平盛世，其实从秦皇汉武以降，哪一代盛世不是以牺牲后代人利益的一时繁荣作为惨重代价的？只有到了国破家亡之际，才用危机感把民众动员起来，“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这一句歌词，赢得的是卓绝的8年抗战，随后是3年内战的胜利，建立中华人民共和国。

这是忧患的伟力。

于是，我们会发现一种有趣的现象，在衰落中的古文明因为忧患的推进，或者是为着险恶自然条件下的保存，仍然迸发着思想和智慧的光泽，仅此一点也足可使后人汗颜。

宋人根据五谷生长的过程和有关时令，确定了不同时期黄河里来水的名称，其中既有依河水季节不同的细微，也有河水涨落知识的精妙，为不误农时，为不忘河患。所取的名字既富书卷气又有生活气息，再想到那是黄河水或涝或旱灾情最严重的年代，我们农人祖先的稼穑之情可谓叹为观止！《宋史河渠志》记载：

黄河随时涨落，故举物候为水势之名；自立春之后，东风解冻，河边人候水，初至凡一寸，则夏秋当至一尺，颇为信验，胡谓之“信水”。2月、3月桃华始开，谓之“菜华水”。4月末垄麦结秀，摧芒变色，谓之“麦黄水”。5月瓜实延蔓，谓之“瓜蔓水”。朔野之地，深山穷谷，固阴冱寒，冰坚晚泮，逮乎盛夏，消释方尽，而沃荡山石，水常矾腥，并流于河，故6月中旬后，谓之“矾山水”。7月菽豆方秀，谓之“豆华水”。8月谓之“获苗水”。9月以重阳纪节，谓之“登高水”。10月水落安流，复其故道，谓之“复槽水”。水信有常，率以为准；非时暴涨，谓之“客水”。

农人对水的柔情真是无以复加的了。

这里也有无可奈何：农耕怎么离得开水？因而古人不诅咒水，而是诅咒水里的“妖怪”。人与水的千丝万缕的牵扯，真是剪不断理还乱的，但无可置疑的是：水无求于人，人有求于水。

险哉！黄河！

大哉！黄河！

北方的河

从古黄河及北宋人的岁月里走出来。

水，无论是汹涌的还是涓滴的，都是绵长的。

我们甚至分不清今天倒进我们杯子里的，究竟是古时水还是今时水，在大自然绝妙的循环中，气、云、水纵有形态的区别，却更有着本质的关联。

你在西安古城墙上怀古，夕阳下，“正西风，落叶下长安”时，想起李白的“云想衣裳花想容”，你只需大口地呼吸，便吸进了当年李白曾吸入过的空气的5000万个分子。

你去三峡趁还没有最后淹没时寻访杜甫的足迹，一边慨叹“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一边捧起一掬江水饮入口中，又有谁能断定这里就没有杜甫穷愁潦倒时饮用的水分子呢？

我们只是把空气弄混浊了。

我们只是让江水污染了。

长江正在成为第二条黄河，这是主要从江水挟带的输沙量而言的，河床抬高、变窄，江底下沙龙蜿蜒所带来的直接后果是航道堵塞，一江浊水不得其门而入时便夺路而去，毁堤泛滥，这是我们中国人年年面临的防汛、防涝。

同时，江河水的污染却是不知不觉进入人体的。

《当代社会与环境科学》说：

由于大量污水进入水体，我国淡水资源已受到不同程度的破坏。例如，就江河的情况来说，据对全国5万5千5百公里河段的调查，不符合饮用和渔业用水水质标准的有4万7千7百公里，占85.9%。不符合地面水水质标准的为2万6千1百公里，占47%。甚至不符合农田灌溉水质标准的也有1万2千8百公里，占25.7%。其中污染严重、鱼虾绝迹的河段有2万4千多公里。

全国七大水系中近一半河段污染严重，86%的城市河段水质普遍超标。以淮河为例，在评价的2000公里河段中，78.7%的不符合引用水标准，32%的河段不符合灌溉用水标准，近10年来淮河的污染已成为中国大河之最，一半以上的河段丧失了任何利用价值。按年平均3类水质评价，全流域超标10倍以上的断面达11.5%。污染事故不断，两岸百姓苦不堪言！

全国七亿人饮用大肠杆菌超标水，1.64亿人饮用有机污染严重的水，3500万人饮用硝酸盐超标水。

惜清水之不再，叹污浊之汹涌，又有谁认真地想过：水是怎么流动的？是有其不可改变的进程呢？还是能够隶属于人类的意志，可由其借助高技术而进行自由的支配？是的，水可蓄、可拦、可分流、可以灌溉、可以航行，地球是个“水球”，人世间的万物都是水滋润、水托举的。在人类完全凌驾于自然的神话破灭之后，其实，人仍可以回归到一个适当的位置，即：我们本来可以通过对人自身生活方式与行为的选择，来影响流淌于大地母亲身上的河流的质量的，可惜人类没有这样做，在凌驾不得之后便是任意索取，在最宝贵的资源及金钱之间，我们慷慨而愚昧地抛弃前者，自私而不要命地追逐后者。

北方的河——辽河。

辽河水系，辽宁境内最大的河流，全国七大水系之一，全长1430公里，流域面积为164104平方公里，年径流量为95.27亿立方米。在《水经注》中，名为大辽水，即现今的辽河及大辽河水系中的太子河下游。

《水经注》告诉我们，大辽水是与历史上辽西的开发及汉人和单于的争战交织在一起的，曹操曾在辽宁盘山跟辽西单于蹋顿交战并大获其胜，曹操在马鞍上击节，马鞍断为十片。辽河是东北的一面镜子。

辽河流域工业发达，城市密集，人口众多。“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的离情别怨往往会使人想到辽河两岸的荒凉，其实早在原始社会这里就有聚居着人类的村落，辽东森林繁茂，多山林之饶；辽西为辽河下游冲积平原，河湖纵横，多鱼泽之利。而辽阳城，从战国以降，一直是兵家必争之地。进入近代之后，辽河流域的资源及辽河水系本身，使这一带分布着几乎辽宁省的所有重工业城市，如沈阳、鞍山、抚顺和本溪等。其工业门类分别为钢铁、采矿、石油开采、石油化工、航空制造、机器制造业等，工业用水及辽宁一省大多数的居民用水、农田灌溉用水，全靠着辽河提供。

只要稍稍设身处地为辽河想一想，便能感觉到辽河很累，辽河不堪重负。

1993年11月，笔者曾有辽宁之行，先是到了盘锦，辽河的入海口。由盘锦去沈阳途中过辽河时，正值枯水期，河床中沙洲连绵，河边是一座抗洪纪念碑。沙洲与纪念碑默默对视着，灾难说灾难是无穷无尽的。

或许辽河水系将来会少有决堤泛滥之灾，那是因为这个如同辽宁生命线的水系已经被污染得沉重，连泛滥的勇气与势头都已成为往昔。

太子河是辽河水系中的一条主要河流，经本溪、辽阳和鞍山市至三岔河与浑河相汇合，至营口入海，全长413公里。太子河从形成干流到入海为止，已被通体污染。流经本溪的河水是黑褐色，连地下水也被酚、氨氰、硫化物严重污染，致使太子河流经的郊区几百眼井的井水不能饮用。

流经本溪的市区河段有排污口27个，1985年排入太子河的污水达2.3亿吨。其中含酚177.1吨，氰化物117.9吨，粉煤灰29.2万吨，油267吨，瓦斯泥2万吨。

笔者曾请教过生态学专家，专家称：对于太子河来说仅仅这一年的来自本溪的有毒工业污染就足够毒害自身并毒害饮用太子河水的人群了。

然而，太子河的厄运还远不止于此。

当太子河痛苦地出本溪入参窝水库，经过稀释、沉淀、氧化，水质有所好转后，却又很快进入辽阳市区。辽阳化纤公司、辽阳纸板厂、庆阳化工厂的年排放量1.5亿吨的工业污水以及沈抚灌区日排放量为24万吨的含油污水，浩浩荡荡涌入太子河。

太子河水再一次被重污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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