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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石六（第1页）

裴协猛地惊醒。

他做了一个过于真实的梦。梦里最初被先祖献给泣岚木的女孩，她的哭喊与诅咒尖锐凄厉，作为旁观者的他于心不忍，上前意欲搀扶安慰她，却不想女孩抬头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那张虽然沾满了灰尘却无比熟悉的面容……

分明是裴韶的脸！

他惊得倒抽一口气，登时醒了过来。

眼前一片幽绿，仿佛是在某种植物的内部，条条纹理清晰。

裴协刚想起身，却发现自己陷在藤蔓里，根本动弹不得。他有些着急，便四处张望，想找到裴韶在哪里。

明明他们是一起掉下来的，可为何不见韶儿的踪影？

这时忽然响起一阵低沉的埙声，若一现昙花，「好哥哥，你总算是醒了。」

声音很耳熟，不是裴韶又是谁？

裴协顺着声源向左上方看去，果然，他的妹妹坐在一段巨大的树枝上吹着一个陶埙，两只光着的脚丫来回轻晃。只是很奇怪，她的衣服变成了暗色丝袍，袖子和衣服下摆都有浅色的兰花做点缀。眼睛上还蒙着一圈白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神情倨傲。

「韶儿？」裴协有些试探性地问道。他挣扎了两下，却还是没能挣脱，「是韶儿吗？你没事了？」

「你别乱动。」见他一心想出来的样子，对方皱起了眉头，将埙收入袖中，「这是我给你安排的特等席，你怎么能离开呢？」语气轻快，透着少女特有的天真娇憨，但此刻却让人毛骨悚然。

「特等席？」裴协一听就觉得不对劲了，他沉下脸来，「你不是我妹妹，韶儿她不会这么说话……你究竟是谁？」

对方咯咯娇笑，「好生薄情的哥哥，刚刚才见过我的面，转眼便忘了？」

「你……你是……？」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裴协突然反应了过来，一字一句道，「是你杀害的裴氏族人，对吗？」

「单凭那个疯了的更夫说的衣裳花样？」她又是一阵巧笑，笑声清脆，如果她不是鬼的话必定是个活泼可亲的纯真少女，「当然，我承认也无妨。」

说着，女子轻盈地从枝头跃下，用飘移的方式到了他的面前。她抬起手，做了个「起」的手势，裴协的身体慢慢就从之前困住他的藤蔓中拔了出来，但随之而来的，是丛生的许多枝叶，自之前困住他的坑中长出，把他固定在了一个与女子身高相若的高度。

「同样是哥哥，裴韶比我幸运得多呢。」仔细看这女子樱口瑶鼻，蛾眉皓齿，活脱脱的美人胚子。可惜明珠蒙尘，好端端地硬是没了一双眼睛，看着让人觉得甚是可惜。

她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纤细的手指缓缓挑开了遮眼的绸布。

素白的布条滑落在地上，顷刻化成花泥消失殆尽。而她脸上空空的两个黑洞，看得人心惊肉跳。

「我的兄长裴歆，在我受尽折磨而死之后，因为害怕我那双一直不能闭上的眼睛，所以在埋葬我之前，已经用刀把它剜去了。」女子伸手摸向裴协那张俊秀的脸，游移的指尖带着刺入骨髓的凉意，「过了这么多年了，还是很疼。」

就这么无所谓地说着，一片漆黑的空洞里竟流出血来，在那毫无血色的脸上淌出两行凄艳的泪。

「你的兄长是裴歆……那你就是第一个被献给泣岚木的……裴韵……」

女子轻轻点头，脸上的血随着落在地上，腐蚀出两个大洞，滋滋响着往外冒出青烟，「你说，我应不应该恨他呢？」

裴协闭了眼睛，似乎不忍心看面前的可怜女子，「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也会恨的。」

「所以我把他带来了，你也一起看看吗？」

这话着实让裴协觉得奇怪。按理来说，裴歆已死多年，就是真有转世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如何在现世再将他带过来？

「我诅咒过他……他跑不了的。你看，他就在这里。」

裴协忍不住睁开了眼睛，在他对面不知何时也有了一圈从藤蔓中伸出，用来限制行动的枝叶。而被那树叶层层包裹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已经失去意识的裴老爷！

「只要他转世，就一定会回到这个家族里来，这里是命运的起点。而这回，他将在你之前出生的女孩都献给了泣岚木，正因为这些孩子化为灵婴，我才能被唤醒。」

裴协其实有好几个没活下来的姐姐。

与其说是没活下来……不如说是生出来就遭到遗弃，连名字也不曾有过就被扼杀了。

「为什么？」裴协觉得不可思议，他反问道，「如果父亲他还想用那种血腥的方式继续积累钱财的话，又怎么会杀掉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