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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2章 无悔（第1页）

在城中，弥漫的尘土好似一层迷雾，缓缓地落定，每一粒微尘都似承载着这段日子的沉重与悲怆。冯养浩憋着那满腔好似要将胸膛炸裂的怒火，双手狠狠地撑住满是沙石的地面，双臂因用力而不住颤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他身形极为狼狈，衣衫褴褛得不成样子，破碎的布条在风中无力地飘荡，脸上还挂着几抹灰扑扑的尘土，发丝凌乱地贴在额前，汗水混着血水蜿蜒而下，可他全然不顾自己这副窘态，一双眼睛瞪得滚圆，仿若要喷出火来，只是死死地盯着李玉，气急败坏地吼道：“你个混蛋！你可知道，若不是因为你兴兵作乱，我此刻定还在家乡那片宁静祥和、仿若世外桃源般的土地上。每日清晨，伴着第一缕阳光洒下，我扛着锄头走向那片肥沃的农田，傍晚时分，又迎着绚丽的晚霞，哼着小曲儿回到家中，守着爹娘妻儿，热炕头上唠着家常，享受着平凡日子里那暖人心扉的烟火温情。可如今呢？全被你搅得粉碎！你就是个忘恩负义的叛逆之徒，北周皇帝向来待你不薄啊，朝堂之上，每逢大战，总是对你委以重任，那赏赐如流水般不断涌向你的府邸；北州的万千百姓也对你敬爱有加，街头巷尾，哪家哪户不是提起李将军就竖起大拇指，夸你英勇善战，是守护一方的战神，能保家卫国。可你倒好，竟全然不顾这些恩情，悍然背叛了北周，你良心何在？”

李玉身形笔挺，面色依旧冷峻如霜，仿若那刀削斧凿的磐石，可听着冯养浩这番字字泣血的痛斥，眼眸深处还是泛起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犹如平静湖面泛起的细微涟漪。他对着眼前这个满腔恨意、仿若受伤幼兽般的年轻人说道：“北周百姓待我确实情深义重，这份恩情我李玉怎会不知，又怎敢忘怀？自我披上战甲、率军出征以来，即便一路历经艰难险阻，翻山越岭时遭遇山洪突袭，穿林而过时饱受瘴气侵蚀，我也从未有过一丝一毫伤害百姓的念头。往昔行军途中，我时刻如那悬顶之剑般警醒麾下士兵，每日出营前都要严令再三，严禁他们寻衅滋事、侵扰百姓。每到一处新地，别家军队或许纵容士兵烧杀抢掠，军纪废弛如同散沙，可我李玉绝不允许！我总是亲自带着士兵们，穿梭在队伍之中，目光如炬，严令他们秋毫无犯，只要发现有谁敢违抗军令，不论官职高低，一律军法处置，绝不姑息迁就。就像此次进了这城中，城门刚破之际，我便骑着高头大马，沿街高呼，从一开始便没打算让士兵们行那强盗之事，城中百姓的一针一线，我都不许他们动，违令者斩立决！”

冯养浩听着李玉这番解释，胸膛剧烈起伏，却依旧满心愤懑，他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驳斥道：“哼，你少在这儿巧言令色！哪怕你约束了士兵不抢劫，可你别忘了，这城池如今是被你攻下的！城破那日，喊杀声震破苍穹，硝烟弥漫得让人窒息，多少人家的顶梁柱轰然倒下，家中妻儿老小哭天抢地；多少人被迫拖家带口，背着那少得可怜的行囊，在枪林弹雨中流离失所，惶惶如丧家之犬。你这双手已然沾满鲜血，这是铁一般的事实。就凭这一点，便足以证明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叛逆，你如何对得起我们这些曾将你视作守护神的百姓？我们满心赤诚对你，把你当成能庇佑一方的神明，可你却反手将利刃挥向我们，凭什么？到底是为什么要这般针对我们？”

李玉闻言，眉头紧锁成一个深深的“川”字，沉默良久，周围仿若真空般寂静，唯有微风拂过衣角的声响。终是，他轻叹了一口气，那叹息声悠长而沉重，似有无奈，亦有苦衷。他缓缓开口：“所以我才想尽办法迅速攻下城池，你以为我愿意看到这兵荒马乱、生灵涂炭之景？我每日夜里辗转难眠，闭眼便是那血腥画面。我只是想速战速决，尽量减少伤亡罢了。每多拖延一刻，这战场上便会多添无数冤魂，多毁掉无数原本美满的家庭。那战场上的厮杀声，于我而言，每一声都似重锤砸在心头。我不愿见那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才出此下策，力求以最快速度结束这场争斗，哪怕背负这叛逆之名。”

冯养浩眼中原本熊熊燃烧、仿若要焚毁一切的怒火，此刻听闻李玉这番肺腑之言，竟不由自主地闪过一抹波动，那恨意的坚冰似有了丝丝裂痕。他心中暗自思忖，眼前此人言行举止，这般诚恳，这般无奈，似乎真并非那种穷凶极恶、毫无人性的大奸大恶之辈。他眉头微微皱起，满心纠结，仿若被乱麻缠住，轻声说道：“我知晓你此番叛乱，很大一部分缘由是为了扶风王。扶风王无辜被杀，那消息仿若一道晴天霹雳，瞬间传遍四方。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心里也都跟被大石头砸了一般，沉闷压抑得喘不过气，感觉天都要塌了。他生前乐善好施，修桥铺路，开仓赈济，为百姓做了诸多实事，在我们心中威望极高，仿若再生父母。可即便如此，你也不能说反就反呐，这一造反，天下大乱，各方势力伺机而动，盗匪横行，赋税激增，带来的灾祸超乎想象，这天下苍生又要遭受多少磨难？”

李玉微微仰头，望向阴霾密布、仿若铅块重压的天空，目光似穿越层层乌云，回到往昔与扶风王相处的岁月，眼眶微微泛红，声音也因情绪激荡有些沙哑：“扶风王于我，亦师亦友，是我在这朝堂浑浊泥沼之中的一束光。在我初入军旅、懵懂无知时，是他悉心教导，传授兵法谋略；在我被奸人诬陷、仕途黯淡时，是他挺身而出，力保我周全。他的死，绝非偶然，背后是那无尽的权力争斗与阴谋算计，朝堂之上暗流涌动，那些人蛇蝎心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若不反，他的冤屈如何能昭雪？那些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如何能现形？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含恨九泉，更不能任由北周继续被那些心怀叵测之人把控，让百姓陷入更深的水火之中。这一步，虽险，虽被世人诟病为叛逆之举，可我李玉，无悔！”冯养浩听着李玉这番慷慨陈词，心中五味杂陈，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怔怔地站在原地，望着眼前这个复杂又矛盾，却又带着几分悲壮的男人，久久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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