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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 虞风存一（第1页）

从我记事儿起，母亲就不大与我亲近，她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写字，母亲的字写的极好，连教我的先生都自愧不如，说什么：“虞夫人的字如‘碎玉壶之冰，烂瑶台之月，婉然若树，穆若清风。’”

每每听见有人夸奖母亲，父亲乐的胡子都会翘起来，比他自己打赢霍叔叔都高兴。

我身边儿的妈妈说母亲出身兰陵萧氏，兰陵出才子，女儿也都被教养的极好，原本母亲已有婚约，是那个人身染重疾，外祖母怕母亲嫁过去就要守寡，家里才硬逼着母亲退了婚，后来把母亲嫁给了父亲。

父亲对母亲真好啊，幽州天干少水，母亲喜洁，父亲选院子时特地从花园里的活泉引了一股活水过来，在净室里建了个小池子，净室后面是茶水房，一直烧着热水，从茶水房的铜管里直接就能把热水送到净室的池子里去，净室外专门围了半截儿天井，也不大，就半长来宽，种了一丛竹子，赏景用的。

母亲躺在池子里，就能看到外头的天色和竹子，下雪天还能看到窗外飘雪，别提多舒服了。

全幽州谁不知道父亲对母亲的情意，不少人说虞家人丁单薄，劝父亲纳妾开枝散叶，连外祖家都劝过父亲。

父亲一听到这样的话就会拍案而起，我父亲一掌就能拍死一头狼的，你说吓人不吓！直人吓的再不敢瞎说。

可母亲为什么整日闷闷不乐呢从不展颜呢？

我问过父亲，那个像山一样高的汉子，也是我最最崇拜的人，听到后脸上就有些支离之态，半晌后他会拍拍我的肩膀：“还不是你太淘气，院子里闹的鸡飞狗跳，你母亲喜静，走，爹给你打套新拳，你想不想学！”

“想学，我想学，我学完就找霍冲去！”六、七岁的我被新拳吸引，立马儿把母亲的事儿抛到脑后。

我看不出父亲眼中迷离怅然的表情，直到长大后才明白，那叫伤心！

直到母亲肚子慢慢大了起来，我身边儿的妈妈说，母亲又有小宝宝了。

我可真高兴，霍冲有两个弟弟，我也想要个弟弟，等他长大了，我就把我最喜欢的小马送给他，我要带他骑马、射箭，还要带他偷偷爬到咱们奉天府最高的城墙，看最亮的星星！

是不是老天爷觉得家里太吵，母亲生下一个小妹妹，小小的一团儿白白软软的，成吧，虽然是妹妹也好吧，不过小马可不能给她了，就给她那盒子明珠，那可是从霍冲那儿赢来的好东西，回头正好给妹妹做条链子......

妹妹叫意如，是父亲取的，满含了对妹妹的期盼：意如流水任东西，心似白云常自在。

我本来以为妹妹出生母亲会开心一点儿，可她还是不高兴，妹妹哭了她也不管，妹妹只有两个乳母照顾，母亲仍然成天在案前写字，有时候还会看着院中的梨树发呆。

一次父亲酒醉，晚上进了母亲院子，我当时正在树上摘梨子，母亲院儿内的梨树长的好，每到春天，簇簇闪光的梨花，酷似那江上的朵朵雪浪。

花落吃果，白天霍冲看见上面的梨子馋的直流口水，母亲最爱惜这棵梨树，从不让我上树的，我就趁着晚上偷偷来摘。

屋中灯光昏暗，我躲在树上瞧不真切，开始时只听见父亲说什么：他好了......你又心动了......你是母亲......

母亲应该是在那儿落泪，透着梅花窗，我能看见母亲肩膀一抖一抖的，我看见父亲想伸手去揽母亲，可手在半空悬了一会儿，终究是慢慢垂了下来。

后来父亲声音渐渐高了，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平时父亲可不敢这样高声与母亲说话。

萧兰依......我告诉你......就是死你也得死在虞家......你有两个孩子......

然后就摔门出来，父亲离开后，母亲在屋里嚎啕大哭，我想进去劝，可兵营里的叔伯们说过，两口子床头打架床尾和，别人越劝越气。

想了想索性还是别管了，明天还要给霍冲送梨呢......

我没想到，从霍家回来后，妈妈焦急的在门口等着谁，见我进院儿，马上过来说：“好祖宗，你可回来了，赶快劝劝将军，夫人要走呢！”

我快步往母亲院子跑，就见父亲怒冲冲的从母亲院子出来，看到我后一把将我挡下：“干什么去！她要走就走，你是虞家的儿子，随我回房！”

我从来没见过父亲这样生气，虽然舍不得母亲，可父亲的样子让我更担心。我跟着父亲去了教场，父亲那天发了疯一样的操练，最后我们两个都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等再回家时，家里的管事说，母亲已经走了，除了父亲的放妻书，什么也没带走......

父亲一夜之间长出来许多白发，从此萧兰依三个字在我家就是禁忌，母亲住过的院子也被锁上了，只有春天的风把梨花吹出院子才让我觉察，母亲走了好久了。

妹妹在幽州慢慢长大，爬树骑马样样都行，直到七岁时身边又多了两个嬷嬷和两个小丫头，听说是母亲送来的，当时父亲张了张嘴，到底没说什么，把人留下了。

我猜妹妹在母亲肚子里时就是个狡猾的婴儿，她肯定是捡父亲母亲最好的地方长的，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姑娘，长的玉雪可爱不说还很聪明，每天哄的父亲笑呵呵的。

师傅讲的那些四书什么我都没太听明白，她就已经会背了，而且，她和我一样，在父亲面前从来不提母亲。

在我十五岁那年，陛下下旨召父亲回京，他常年征战浑身是伤，实在该好好将养，母亲离开后他苍老许多，陛下怜惜他，特许他回京养老。

听说陛下想为三皇子选几个伴读，我和霍冲王彬都在名单上。

临行前，意如悄悄问我知不知道母亲在哪儿，我有时候觉得妹妹比我可怜，起码我还记得母亲在窗下赏花儿，在案边练字的样子，可妹妹从来都是听身边儿的人悄悄说起，她不记得母亲的样子。

我知道告诉她后绝对没有好事儿，但她用那双大眼睛可怜的盯着我时，我实在说不出来拒绝的话，果然，她想让我带她去看看。

这是她第一次说想看看母亲，那几天突厥总来抢东西，父亲忙得回不了家，我也想看看母亲现在的样子，所以避开家中下人，就带着妹妹一起去了那个谢家，原来姓谢的是幽州州牧，听说母亲嫁到幽州，特地过来寻她的。

这还是霍冲帮我打听出来的，没想到母亲住的离我这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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