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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2章（第1页）

紧接着，就在权贵们还没回过神之际，杜悯上书后的第二天，内阁首辅林珂也上了一封折子。其中列了一份详细的选拔有才学女子的方案。方案中指出，可由三品以上大员以及伯爵位以上者推荐，然后至宫中参加由陛下出题的考试。成绩上佳者最后面试，由陛下亲自挑选人才，给予适当的职位。而这职位，吏部和礼部也一同给出了提议：天子为女主，可置御前司典一职，由女子担任，官职六品。内廷朝堂皆可行走。

内阁和礼部、吏部的奏折，叶明净批复了&ldo;甚好，照此办理&rdo;六个大字。这一份奏折，开启了女子名正言顺走入朝堂的帷幕。从此，在史书上，女官一词正式被分为两类：内廷女官和外朝女官。

&lso;御前司典&rso;一事，将原本就热闹的长安城搅的更加人声鼎沸。大街小巷，处处都是议论这事的民众。酒楼、茶楼间，时时都有一众文人士子对此发表评论。一时间，朝堂女官，成了最热闹的话题。

与城中的热闹相对应的，东阳侯府则非常安静。因着太夫人的缘故，阖府上下都在守孝，深居简出。这一段时日，则又添了一桩烦心事。陆府大夫人杜婉的病情越来越重。药吃了就吐，人成天昏睡，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脸上浮现出生命流失的青败之气。

所有人都明白了将会发生了什么。杜悯一家，更是三天两头就往陆府跑。然而杜婉不光清醒的时间少，话更少，见了杜悯后，哭着说了两句对父母不孝的话，就开始交代后事。伺候她的下人，她将卖身契统统给了杜夫人，委托女子处理。陆诏对此没有任何意见。嫁妆田产什么的，留给了杜悯的长子杜雁。也无人有异议。

然后就像是了结了心事一般，杜婉每日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便是清醒了，也默默的盯着床顶孙说话。陆诏依旧每天睡在书房。白天时时过来看她。纵然是杜婉昏睡着，他也安静在房中坐满一个时辰。

这一天，用过晚饭。陆诏照例来杜婉房中探望：&ldo;夫人今天怎么样？&rdo;

服侍的大丫鬟低声回答：&ldo;中午时醒了半个时辰，吃了半碗粥。之后就一直睡着。&rdo;

陆诏眉头微蹙：&ldo;一直没醒？&rdo;

&ldo;是。&rdo;丫鬟的声音都是打颤的。

陆诏冷声吩咐：&ldo;行了，你们下去吧。&rdo;屋里的几个丫鬟鱼贯退下。杜婉虽然久病在订。房间的环境却打扫的很好，每隔一个时辰还开窗换气。只是，屋里的那股寂灭之气，怎么都散之不去。他在桌前坐了一会儿，忽觉心神不宁，鬼使神差的朝床那边望了一眼。结果就看见杜婉枯瘦的脸上，睁着一双犹显突兀的大眼睛。灼灼的盯着他。

&ldo;婉儿。&rdo;他走到窗前，柔声问：&ldo;晚饭时间都过了，可想吃些东西？&rdo;

杜婉摇摇头，灰败的脸上染上一层红晕，眼睛分外明亮：&ldo;表哥，我刚刚做梦，梦见了我们小时候。你坐下花树背书，我在一边给你沏茶。用的水，是偷的二哥的糙前露。&rdo;

&ldo;是。&rdo;陆诏顺着她回忆往事，&ldo;二表哥看了烹茶书，特意起了大早去采收的。被你偷拿了，他气的去找大表哥告状。&rdo;

杜婉面带笑意：&ldo;是啊，后来大哥带着我们坐般，去采荷叶露补给二哥。我还记得那湖里的水，又清又亮，荷花开在水面，白中透红。我刚刚就梦见自己在湖中游水，采了好多荷花。&rdo;

陆诏柔声笑道：&ldo;可见是做梦，你何时会游水来着？&rdo;

杜婉怅然一叹：&ldo;是啊。我是不会游水的。水那么凉，纵然是三伏天，我赤了脚在溪水里泡一泡，都会生病。怎么可能去学游水？&rdo;

陆诏安慰她：&ldo;不会游水不要紧，可以坐般游湖观景。&rdo;

杜婉眼中折she出细碎的光彩，语如梦呓：&ldo;可是，我在梦里会游。水很亮、很柔，从头拂到脚。我在水里就像一条鱼，可以任意游来游去。游着游着，湖水变成了蓝天，荷花变成了白云。我乘着风，在天上飞来飞去。想到哪里，就到哪里。&rdo;

陆诏瞬间变了脸色：&ldo;婉儿！&rdo;

杜婉的声音没有停：&ldo;我不想醒来，醒来了，只能躺在这里，不能走、不能跑、不能游、不能飞。成天要喝药。我讨厌喝药。从记事起，我就日日要吃药，我讨厌它。表哥，我再也不要吃药了，好不好？&rdo;

&ldo;好。&rdo;半晌后，陆诏用变了调的声音回答。

杜婉心满意足的笑了：&ldo;你答应了？那就好。我知道，凡是表哥答应的，从没有不兑现过。&rdo;

陆诏在她床边坐下，轻声道：&ldo;婉儿，你还想要什么？告诉我，我都答应你。&rdo;

杜婉怔怔的看了他一会儿：&ldo;当真？&rdo;

陆诏闭了闭眼，再度睁开：&ldo;当真。&rdo;

杜婉笑了：&ldo;表哥，我是不是快不行了？&rdo;

陆诏紧紧的凝视她，没有出声。杜婉再笑：&ldo;好，我不问了。我知道表哥不愿骗我。一直都是这样，不能说的，你就不说。你总是什么都不说，不告诉我‐‐&rdo;她情绪微微激动起来，轻喘了一口气，双颊惊人的嫣红：&ldo;表哥。我就问一件事，你看在我快去了份上，就告诉我。好不好？&rdo;

&ldo;你问。&rdo;陆诏吐出两个字。

杜婉眸光放出异彩：&ldo;表哥，我要知道‐‐你的心。&rdo;她强撑着支伸出手臂，陆诏扶住她的背。杜婉苍白的手掌抚上他的心脏部位，眼泪潸然而下：&ldo;这里，这里到底有什么？你告诉我。&rdo;

陆诏沉默了片刻，捉住了她的手腕轻轻放下。

&ldo;我的出生是个意外。一个在东阳侯府中尴尬的意外。&rdo;低沉的男音如夜间潺潺的流水，细细流过杜婉的耳边：&ldo;虽然祖父和祖母很高兴父亲有了后，但是，我的存在依然是东阳侯府内部不安的诱因。世家大族，最要紧的是稳定和传承。个人的委屈，在其中可以忽略不计。所以，从祖父母开始，到陆家的每一个族亲。对我都不能太过表示关爱。因为就算是叔叔继承了爵位，我若成人。依旧可以长房嫡子的身份要求换人。且不说能不能成功，闹一闹总是有希望的。而这一闹，东阳侯府就快完了。因为，世袭罔替的勋贵越少，陛下就越喜欢。所以，我若在侯府长大。就会被养成一个纨绔。这里面的人心险恶，你还不懂。&rdo;杜婉听的眼都不眨。只是陆诏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向她敞开内心：&ldo;我没有这几年遮风挡雨的父亲，没有细心呵护的兄长。只有一位忍辱负重的母亲。那里，我是母亲唯一的希望。母亲为了我不受恶习影响，煞费苦心。我学会了装疯卖傻、偷听别人说话。人人见我现在光鲜锦绣。可知我为了和母亲能离开东阳侯府，都做过什么？&rdo;陆诏顿了一下，问：&ldo;那些折辱之细节，你要听吗？&rdo;

杜婉第一次看见他森森的寒意，心底一凉，下意识的摇头。陆诏继续道：&ldo;后来，我终于成功了。和母亲一起来到衡阳。婉儿，那时的我，就已经明白。如果想有尊严的活着，就一定要出人头地。而且，不是普通的出人头地。我要走一条东阳侯府无法插手的仕途。只有这样，他们才不能打压我。所以，我拼命的读书，走科考一道。所幸还有些天赋，几年下来，也赢得些小名气。可光是这样，是不够的。勋贵几代传承，历经百多年，盘根错节。我便是考上状元，也不过是一届小官。

官场险恶，限制一个小官的仕途，再简单不过。我只能剑走偏锋，奋力去搏。&ldo;杜婉安静的等他说完，道：&ldo;你是说，你这十多年，就只是忙着博取高位？那我呢，我在你心底是什么？&rdo;

&ldo;妻子。&rdo;陆诏坚定的回答，你是我的结发之妻。&ldo;&ldo;妻子。&rdo;杜婉喃喃低吟，忽的声转尖锐：&ldo;我是你的妻子，谁是你的爱人？&rdo;

陆诏忽而笑了，笑的很轻快，声音中有股了然的无奈：&ldo;婉儿。除了情爱，你还在乎什么？你出生清贵名门，家境富裕。双亲疼爱，兄长呵护。舅舅和舅母替你多方筹划。你嫁我后，可曾有一位奴仆对你不敬？家事可曾有一天让你烦心？子嗣上有欠缺，又有何人当面怪过你？家中妾室，我何时宠过谁？何时护过谁？婉儿，我陆诏出生至今，唯费心护持过两个女子。一个是母亲，另一个就是你。&rdo;

杜婉震惊的睁大了眼：&ldo;可，可你分明拒我于心房千里之外。&rdo;

陆诏再次沉默。杜婉急了，用力喘着气追问：&ldo;你回答我，你答应过我的。你不可避而不答。&rdo;

室内安静了很久。久到杜婉打算再次催促时，陆诏才轻声道：&ldo;婉儿，我试过的。少年时，我们相伴衡阳，山间嬉戏，湖畔吟诗。我试过的，我那时什么都和你说的。我的打算，我的抱负。你可还记得？&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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