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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第1页）

他现在一定很疑惑，我敢肯定，他对我的成绩有所怀疑，这也是理所必然。禹霖尚且入围，我却无望，这在很多人看来是不可能的。在我看来，当我下定决心把作文的方框内点下几个省略符号之后，我的落选是当然的。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事后自己也问过自己。

当车缓缓停靠在省城的一个街角，我摇下窗看外面，一面等待着两位大人忙完他们的手续。已近黄昏，城里的灯陆陆续续地亮起来，省城即使从我这里的狭小视野望出去，它也是徐徐展开的流动的光和影的幻城。之后白天看那里，已觉和夜晚不同，光与暗织就的诱惑的陷阱使得我这个初来乍到的外乡客在一瞬间就产生了陌生疏离的感觉‐‐城市好大啊，好美啊，可是我不属于这里。天性里的敏感形成的自我保护的意识，使我不自觉地紧紧攥住禹霖的胳臂，他没有用无益的语言打断我的思绪，也没有抽回他的手。

夜色浸润得透透的时候，我一个人站在旅馆的窗边，身后挨着床，长长的布窗帘质感很厚实，不是廉价的粗糙质地，划过脸颊的时候舒舒服服‐‐我自家都没有这样的舒服，但就是那样不真实‐‐我清醒得不能够再清醒，却觉得眼前的生活是一场梦。

我对自己的实力太有数了，我很清楚自己擅长什么喜欢什么，如果就这样驱动着考完这场考试，可能我会取得一个得意的分数，然后呢?

爸爸心底里并不希望我到这么远的地方读书，他一直很珍惜跟我呆在一起的时光，近乎吝啬。我听见过他称呼我为&ldo;他可悲婚姻的意外惊喜&rdo;，我无疑是他生活的支点和前瞻，是亲人指指点点的他的所谓&ldo;盼头&rdo;，他一方面愿意尽可能将锁我在身边的时间延长，一方面又迫切地希望我能有&ldo;出息&rdo;，这些矛盾让他痛苦，我让他经常品尝到甜蜜的苦涩。

如果我得到更好教育机会的消息传到亲人、同事、朋友间，那无论我的父亲再舍不得我，他的意志力也会被旁人的怂恿、劝告和幻影一般的人的前途而动摇、消融。他一定会抱着背水一战的决心送我去到这个多元又迷离的新世界，然后我和他面临分离，独自背过去，尝着孤独的苦泪。他的担当和面子是不允许我有任何异议的，那么，除却我后来采取的办法，我还能怎么样呢?

2013年7月24日晴

我们几个人商量了一下一起去报了名，因为报上登了&ldo;云城一中招生声明&rdo;，可以无视志愿，只要到一中教务处报名，并且成绩合格，就可以就读。

之前对二中以及老师的一些行为的抱怨现在看起来有点多余了。这样的现象又不是我一个人明白。云城一中对这些内幕清清楚楚，而且早想好了对策，我还担什么心呢?

2013年7月30日晴

&ldo;为什么去一中报名都不叫上我?&rdo;禹霖的质问在我看上去有些不可思议，他不是已经考上省中了吗?我如实地表述了我的疑问。他的样子有点小激动，好像被谁背叛被谁伤害了一样，这个想法我也如实地告诉了他。

&ldo;我以为我跟你也算是一伙的，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居然一点儿都不透露给我，&rdo;禹霖挽了挽头带，好像那块布把他勒疼了一样，&ldo;要不是颜臻说起，我还要被蒙在鼓里多久呢?&rdo;真是奇怪的人，我并没有想瞒他，是完全没有必要告诉他好吧。

所以当他接着笑嘻嘻地说到他也已经到一中报道了的时候，我从坐着的桌子上面跳了起来。

&ldo;行了行了，你也别装，我知道你肯定在卷子上动了手脚，我都考上了你考不上，鬼才信哩!&rdo;禹霖声音蛮大，惊动了走廊上的人，我听见爸爸的脚步来回走动，显得愈发焦躁不安。我忙示意他把声音降下来。

&ldo;你们都在这儿，我一个人去干什么?再说了‐‐&rdo;禹霖突然坏笑一下，我就知道没有好事了，&ldo;我还要继续当你跟青山的月老啊!&rdo;这一句的声音比开始十倍不止。我听见爸爸的脚步停滞下来，变成了右脚有节奏的敲击地板的&ldo;笃笃&rdo;声，这声音就感觉含义暧昧多了。

我把一只脚狠狠地碾到那个坏小子的左脚上。

2013年8月25日多云

是不是所有稍有名气的学校都是这样呢?

还没进学就先安排考试，也不提前通知，到了考试前一天，也就是昨天，突然像晴天炸了一个雷一样，说要考试，考了根据名次分班，这不是要人的老命了吗?

本来进云城一中就是经过中考名次筛了一遍的，分数不够格，可以，能读高价，这次再考一遍估计也是一样，考不进好班，交钱吧，多几次关卡，更能多宰下&ldo;天下父母&rdo;的钱，好让他们根本就不想争气的孩子&ldo;受到更好的教育&rdo;呐!

教育本来不是为了应试，是为了学东西，学习本来不是任务，是兴趣，但好像现在这些都搞反了。如果连读个书都要家长的强迫，需要用父母的金砖来铺就道路，那所谓&ldo;更好的教育&rdo;也实在不能给予他们真正的滋养，他们不是需要更大的督促、更多的投入，这样的孩子需要真正入心的关切和找准自己的定位，读书不是唯一的出路，这是对的，但要有出路，就得去找事情干哪，光坐着等是不会有出路的。

临考试之前我看见脸上被焦急填得满满当当的父母，在孩子身边欲言又止的模样，真为他们感到伤心，感到可悲，他们急急慌慌地快步穿梭在走廊上，一会儿从这个主任办公室里钻出来，一会又不知道窜到哪里去了，他们没有头绪，只为孩子的&ldo;起跑线&rdo;忙碌，可是那些孩子，从迟钝的眼睛都能看出来，心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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