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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第1页)

赵谌负手站在槐树下,没再进院子。夏风徐徐吹过树荫,湖面反射刺眼的波光,热气蒸腾。他想起之前与原机和臻廖房中的一番谈话,也没什么心思再去书房看书议事了。

自胪拓身死,他接手三军,不过五年余。按旧法,边军十年换防,如今方五年,国君就召了左右军返回绛城述职,世人皆知国君对他十分宠信,自然不是忌惮他,而是可能打算更换左右将军。无怪乎原机臻廖二人一进绛城,就将儿子送入他府中示好。

赵谌自国君潜邸之时就跟随他,直至今日,也可问心无愧地说,自己绝无结党营私的举动,然而当今国君喜怒不形于色,内心却十分多疑,无数次的试探他的忠诚。

他若为了取信国君,应当把左右将军拒之门外,可要想在军中说一不二,又不能荤素不吃。现在左右将军之子已在他府中,就看国君如何反应,如果召他入宫自辩,倒也还好,如果没有反应,那……

他随后又自然而然想到赵元身上。

当日阿奴被送至他这里,他不过想着遵照国君旨意,养大小儿……不,更确切是养&ldo;废&rdo;阿奴。令小儿文不成武不就,自己健在时他尚能依附中军府,待自己老死,只能依附兄弟过活,百年后他这一支兴许就悄无声息地萧条,也就趁了赵氏皇族的意了。

然而不过五年,赵谌已经想不起当初毫不动容的冷酷决心了。

赵元在他怀里活蹦乱跳地长到五岁,无病无灾,无忧无虑,如同一粒种子在他双手呵护下茁然长成,发出嫩芽,渐渐就要舒展出小小的绿叶,将来还会开出花朵……

他实在怀疑,自己是否还能如此精心对待第二个孩子。阿奴是他的儿,要他亲手去折断阿奴的枝丫,他如何舍得?

赵谌无声地注视着湖面,面沉入水,颇有些心烦意乱。

木樨园。

立秋将小几放置到榻上,赵元顿时精神一振,一咕噜爬起来,结果探头一瞅,小几上就一碗孤零零的米浆,顶多就是比早先那碗要浓稠些……

他立刻无力地躺了回去。

&ldo;我要吃饭,&rdo;他捂着肚子哼唧道,&ldo;我要吃肉。&rdo;

立秋静坐不动,眼中却闪过笑意。她柔声劝道:&ldo;大郎,口腹之欲怎能胜过身体康健?且忍耐这一两日,也让郎君安心哩。&rdo;

就知道拿老爹压我!赵元在心里哀嚎一声,终究规规矩矩地坐起来,小胖手捧着陶碗喝了起来。立秋捧着手巾,待他喝完就轻轻给他擦嘴,又去帮他揉肚子。赵元自小给她服侍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自在。就在他昏昏欲睡的时候,隔着内外室一道隔扇隐隐传来小丫头们的声音。

&ldo;娘子安。&rdo;

&ldo;去通报一声儿,娘子过来看大郎来了。&rdo;

立春正在茶房值班,隔扇外就只有立夏和立冬守着,不必立秋吩咐,一人至廊外迎接,一人推开隔扇与立秋说话:&ldo;娘子来看大郎。&rdo;

立秋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就轻轻将赵元推醒:&ldo;大郎,且醒醒,娘子来看你了。&rdo;

赵元将将坐起,还睡眼惺忪,范氏就带着春草碧丝等婢女进来了,面带焦色地在榻边坐下,伸手摸了摸他的脑门,道:&ldo;我儿,这是怎么了?我方听人道你病了,昨日不是还好好的?&rdo;

立秋跪伏在地回道:&ldo;回禀娘子,秦大人说大郎是积食所致腹泻。&rdo;

范氏一愣,脸上就有些哭笑不得,嗔怪地点点赵元的脑袋:&ldo;你这孩子!难道是饿坏了不成?饭食七分才是养人之道,自小我就教过你,竟还吃撑了!&rdo;

赵元苦着脸,软绵绵讨饶:&ldo;母亲且饶了我罢,阿父已说过我啦,这一日连肉糜都不曾有哩!尽是米浆子水!&rdo;

&ldo;当遵医嘱,&rdo;范氏板着脸吓他,&ldo;否则往后都没有肉吃。&rdo;

她转头吩咐立秋:&ldo;今日庄子里才送了几袋上好的稻米,一会儿你着人去领了,专给大郎熬粥喝。&rdo;

立秋应诺。

范氏让赵元躺下,给他盖上薄巾:&ldo;方才我扰了你午觉,这就走了,你接着睡吧。&rdo;

赵元乖乖躺着,黑溜溜眼睛瞅着她道:&ldo;辛苦母亲了,不如就在这里歇晌,外面日头正大呢。&rdo;

范氏微微一笑,顺了顺他的头发,还是带着人走了。

她除了个别时候,一般不在木樨园停留。

中军府这对尊贵的夫妻,恰似&ldo;相敬如宾&rdo;这个词,彼此各有各的院子,谁也不轻易叨扰谁,冷淡谨慎得就像客人似的。

赵元沉沉地睡了一觉,这一觉便睡到华灯初上。

赵谌在外室用了些茶点,又嘱咐立秋在厨下随时备着热粥。细密的竹帘放了下来,女婢们都守在外头,跪坐的身影隔着帘子掩映,静谧优美如同人俑灯一般。赵谌斜倚在胡床上,一手支头一手执书,一旁的青铜冰鉴里徐徐散出沁凉的白雾。

外廊传来细碎轻柔的说话声。

&ldo;……娘子心忧大郎,想郎君定也守着,就亲手做了两碗羹汤……&rdo;

&ldo;……姐姐莫急,待我禀了郎君……&rdo;

赵谌眉头微蹙,扬声问道:&ldo;外头是谁?&rdo;

竹帘立刻被轻轻地掀起,立春侧跪着露出半个身子,低头道:&ldo;郎君,是娘子身边的春草。&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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