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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第1页）

晚香住的楼房，正有一个窗户下临着街上，她在窗户里，就见凤举坐一辆小敞篷汽车来了。凤举走上楼，悄悄推门而进，屋子里寂无人声，仔细看时，李大娘坐在一边抽烟卷。床上纱帐子都放下来了，床前放着晚香两只鞋，叠在一处，好像睡得很匆忙，倒上床去乱脱下鞋来似的，因为鞋尖还向着里呢。李大娘猛然抬头，很惊讶的样子，笑道：&ldo;好呀！大爷来了，这真是稀客了。&rdo;说时，走上前接了凤举的帽子，挂上衣架，一面对床一努嘴道：&ldo;睡着不多大一会儿，刚才还问大爷几时能来呢？&rdo;便叫道：&ldo;小姑娘，大爷来了。&rdo;晚香未曾答应，凤举走上前，先掀开帐子向里一看，只见晚香衣服也未曾脱，侧着身子向里，扯了半截薄被，盖着大半截身子，一条光亮的辫子，绕在枕畔。凤举笑道：&ldo;真会睡觉，睡得头发一根都没有乱。&rdo;晚香并不做声，好像是睡着了。凤举揭开被，用手扯着她的胳膊道：&ldo;醒醒吧。&rdo;晚香还是不做声。凤举道：&ldo;你醒不醒？不醒，我就要胳肢你了。&rdo;说着，伸手就向胁下掏了过来。晚香身上一触着手指尖，身子就是一扭，用手一拨道：&ldo;谁？别闹。&rdo;凤举道：&ldo;你说，还有谁呢？&rdo;晚香且不说话，扯了被，又把身子盖上。凤举道：&ldo;好！你不理我，我还是走。&rdo;说毕，就回转身来。晚香将被一掀，突然坐了起来，抓着凤举的衫袖笑道：&ldo;你走！飞也飞不了。&rdo;凤举笑道：&ldo;那为什么不理我哩？&rdo;晚香道：&ldo;大爷好几天都不来，倒说别人不理大爷呢。&rdo;凤举道：&ldo;哦！刚才你装睡，就是要报复我吗？&rdo;晚香道：&ldo;人家这一会子没有理你，你就晓得着急。你好几天不理人家，那应该怎样办呢？我问你，发了什么疯？为什么这几天不来？&rdo;凤举笑道：&ldo;我也有我的事，非得天天来不可吗？&rdo;晚香道：&ldo;你有事不能来，那也不怪你。为什么电话也不接呢？&rdo;凤举道：&ldo;你什么时候打电话给我了？我并不知道。&rdo;晚香一只手拉着他，一面用手拔鞋，站了起来。笑道：&ldo;我还矫情，你这人的心肝五脏，我全看出来了。&rdo;凤举笑道：&ldo;说话就说话，拉着我做什么？&rdo;晚香笑道：&ldo;为什么拉着你？不拉着你，你又要跑了。&rdo;李大娘笑道：&ldo;别闹吧。大爷刚从衙门里出来，让他休息一会儿吧。&rdo;晚香放了手，凤举在沙发椅上躺着。晚香跟着过来，也坐在他一处。李大娘借着缘故就走开了。这一下子，二人就像开了话匣子一般，说了一个牵连不断。这晚上，李大娘格外去得早，到了九点钟，就和凤举说：&ldo;今晚上有事，要早一点走，明天会吧。&rdo;

李大娘走后，晚香就埋怨凤举狠心，说是自己没有得罪你，为什么不来？后来又提到李大娘生气，自己挨打的事，伏在凤举身上痛哭。凤举道：&ldo;我并不是对你有什么不满，你是知道的，我就恨她，要钱要得太厉害了。我是歇了几天不来，看她怎么样？&rdo;晚香道：&ldo;你歇了几天不来，她要什么紧？可是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这里还要受她的气。你哪是和她为难，简直是和我为难了。你最好的办法，给她几个钱，把她扔开就好了。&rdo;凤举道：&ldo;她要千儿八百的，我还有个商量，她要我许多钱，怎样能答应她？&rdo;说时，笑着拍了晚香肩膀道：&ldo;你不要傻，你现在和我在一处的日子长，还帮着她要钱做什么？要了去，她又不给你一百八十，与其让我现在多花钱，何不把这钱留着，将来好让你去花呢？&rdo;这一句话倒提醒了晚香。她笑道：&ldo;我几时帮着她要钱呢？将来你的钱，就是我的钱，我还愿意你多花吗？&rdo;凤举笑道：&ldo;你既然不愿我多花，你也知道我这几天，是和她闹别扭，为什么我来的时候，你生我的气？&rdo;晚香道：&ldo;咳！你这人说是聪明，又实在是傻瓜，你要我当着她的面不这样做法，她越发地要疑心了。这一点，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等她不疑心我了，你就好去专门对付她。我又不是她的什么人，卖了身子，挣钱给她用，还要挨揍，我还会帮她吗？你这样想想，就自然明白了。&rdo;凤举听了她的话，倒也相信。二人更显着亲密，就把将来成家的事，商量一会儿。从此以后，晚香也果然暗袒着凤举，不是怎样对凤举拿劲儿。吃窑子饭的人，人情练达，什么事情看不出来？李大娘知道晚香贪慕凤举的富贵荣华，心思已定，是挽不回来的。只得依着势子转圜，将晚香的身价，缓缓减少，一直减到两千块钱。凤举也知道，无可再减了，就照数给了她。托人在东城各胡同找了两天，找到一幢西式小楼房。房子虽不大，倒是整齐美观，电灯、电话、自来水、浴室、车房，样样俱全。凤举又添了许多西式家具，完全搬了进去。不到三天工夫，诸事都已齐备，凤举和晚香，就一同搬进新屋子里住。所有和凤举要好的几个同事，相送了许多东西庆贺。凤举也就办了两桌酒，闹了一晚上。

这边热闹，家里的佩芳屋里，可就异常寂寞。她本来是有孕的人，就不免缠缠绵绵地带些病相，现在老不见凤举回家，一腔幽怨，未免把病相加深。这天晚上，大概有十二点钟了。正是已凉天气，正好睡觉的时候，所有的人，全都睡了。佩芳因为睡不着，便坐了起来靠在床栏上，坐了一会儿，很想喝茶，便按电铃叫蒋妈。偏是电铃坏了，又不通电，只得踏着鞋，自己走下床来，去斟茶喝。伸手一摸桌上的茶盖，却是冰凉的。倒了半杯，喝了一口，觉得有些冰牙，只得倒在痰盂里。因用手一拿壁上的温水壶，里面却是轻飘飘的，不用说，这里面是并没有热水。因为想喝得很，只好走到窗户边，对外面连喊了几声蒋妈，但是接连几声，蒋妈并没有听见。佩芳发狠道：&ldo;你瞧，她一点听不见，睡死了吗？&rdo;于是倒上床去，斜靠了枕头躺着。就不由想起小怜来。小怜在这里的时候，睡在房后，只要一叫，她就会来的。现在没有了小怜，就觉得什么事也不便了。坐了一会儿，隔着玻璃窗子一望，只见树梢上挂着有半轮斜月，照着院子里的树木，模模糊糊的。窗纸漏fèng处，吹进一丝凉风来，便觉屋里冷清清的了。佩芳也不知哪里一腔幽怨，不由得哭将起来。哭声虽然极低，可也传出户外。对院子鹤荪夫妇，先听见佩芳叫了两声蒋妈，以为蒋妈必然来了，所以没有注意。后来却没听到这面有开门关门之声，已经可怪，这时，忽闻隐隐啜泣之声。鹤荪便道：&ldo;喂！你瞧瞧去吧。大嫂怎么回事？&rdo;慧厂道：&ldo;外面阴沉沉的，我有些害怕，你送我出去，给我扭着廊下的电灯吧。&rdo;鹤荪道：&ldo;外面有月亮呢，怕什么？&rdo;慧厂道：&ldo;有月亮也瞧不见，树和花架子全挡住了。&rdo;鹤荪道：&ldo;说起来，你是什么也不怕，男女平等，为什么在自己家里，晚上都不敢出房门，还要男子做伴呢？&rdo;慧厂道：&ldo;这算什么？我就不要你做伴，我一个人也能去。&rdo;说毕一赌气便走出门去。鹤荪见夫人走了，倒又跟将出来。先就把廊下的电灯完全扭着。慧厂道：&ldo;我不要你送，你请进去。不要走出来伤了风，受了凉。&rdo;鹤荪道：&ldo;你瞧，刚才要我送出来是你。现在嫌我送出来又是你。&rdo;慧厂道：&ldo;你说我胆小吗，我就不服这口气。&rdo;慧厂一面说着，一面就走到佩芳这一边来。因隔着窗户，问道：&ldo;大嫂，你没有睡吗？&rdo;佩芳道：&ldo;白天睡足了，晚上睡不着。你怎么在这院子里站着？&rdo;慧厂道：&ldo;我先听到你叫了两声蒋妈，没有听见蒋妈答应，你要什么吗？&rdo;佩芳道：&ldo;我原要一杯茶喝，现在不要了。&rdo;慧厂道：&ldo;我那儿有热茶，我送来吧。&rdo;佩芳道：&ldo;不必了，我不喝了。&rdo;慧厂道：&ldo;你开门吧，我就送来，又不费事，为什么不喝呢？&rdo;他们这一说话，又把蒋妈惊醒。蒋妈早爬起来，开了堂屋门。佩芳的卧室门，并没有关上，是虚掩的。所以堂屋门开了，慧厂就和蒋妈走了进来。一见佩芳侧坐在藤椅上，眼睛微肿。因问道：&ldo;大嫂怎么？你身上不很舒服吗？&rdo;佩芳道：&ldo;不怎么样，就是想一口茶喝罢了。&rdo;慧厂便对蒋妈道：&ldo;你这人睡得实在死，怎么那样叫你，一点也不知道？&rdo;蒋妈笑道：&ldo;今天晚上凉一点，睡得香了，所以叫不醒。二少奶奶那里有茶吗？我去倒去。&rdo;蒋妈说毕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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