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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6章（第1页）

&ldo;分派你什么差使现在没定。圣意尚在犹豫不决……&rdo;阿桂仿佛不胜怠倦，缓缓晃动着身子，闭目养神，伸出手指掐着鼻梁侧睛明穴又揉又按，透着长气一边调息一边说：&ldo;刑部没有汉尚书，满尚书英阿其实是个泡衙门的。整日在印结局，跑光禄寺、大理寺，除了秋审决狱任事不管，要管的事就是油锅里捞钱‐‐偏他是三爷府里顒珅贝勒的奶哥子！贴身贴心的包衣家生子儿。弘时三爷人虽不地道，毕竟是皇上亲哥哥，又死了多年，孤儿寡母的，没有大错儿，皇上不忍叫寡嫂伤心，再不肯折损他的体面的。只可再配一个能干的汉员把衙务料理起来……这其实都是外间难以知晓的要紧话，李侍尧听得极专注，点头喟然叹道：。&rdo;弘时当年几次下手图谋皇上。皇上这片心……唉！太仁德了……不过话说回来，如今旗人里头，真能做事的也实在是凤毛麟角。我几次建议整顿旗务，折子奏上去都留中了。真的没法整顿了么？&rdo;

&ldo;没法整顿了……&rdo;阿桂悠长叹息一声，脸上似喜似悲，带着毋庸置疑的无可奈何，说道：&ldo;圣祖爷天纵英明千古一帝，世宗爷那是何等的刚决果毅！几次痛下决断整顿，结果呢？整一次出一次大事，整一次回过头来更加败坏！旗人一落糙就注定有份皇粮，谁肯用力读书习武？当官容易升官容易，赏重罚轻已经成了规矩，谁肯真正为国家出实力做事？……像一块烂透了的肉，臭鱼烂虾，能整顿变成鲜肉？不但旗务，就是吏治，你做两广总督在外，比我清慡，还能不能整顿？唉……这些事不如不想，越想越糟心，越惊心。只合住眼睡觉，醒来做事，能着些尽力尽心维持罢了……&rdo;说着，眼角竟浸出泪花来。

他如此忧虑国是，李侍尧又惭愧又感动，忙劝慰道：&ldo;《红楼梦》里说&lso;烈火烹油鲜花着棉&rso;，盛极难继，历代皆有的事。旗人败坏腐烂，充其量也就百余万人，但吏治我看事尚可为。把住这一头，不致出大乱子的。&rdo;&ldo;你说的我也想过，吏治上确乎不敢松懈。&rdo;阿桂已恢复了平静。自失地一笑说道：&ldo;我说的是隐忧，根子上败坏了。《红楼梦》里还有一句&lso;百足之虫死而不僵&rso;，外面儿上瞧还在熏灼鼎盛之时，正因事尚可为，皇上才加倍勤政事必躬亲宵旰不懈，你看，尹继善已经累垮了。上次看他，半日才认出我来。傅恒就是平日上朝，走道儿都蹒跚晃荡，这次病在缅甸，看来也难……就是我，当年你最相熟的，能挽三百个硬弓，五十斤石锁玩得滴溜儿转，是如今这模样么？眼见又轮到你了……&rdo;

&ldo;六爷的病到底怎样了？&rdo;李侍尧问道。他起始发迹靠的就是傅恒，一路平步青紫，其中，傅恒奥援也不无着力，他的身体李侍尧自然关切逾常，身子一倾问道：&ldo;一路听官场风言风语。有说只是疟疾的，也有说瘟瘴的，说路过湖广，勒敏专请叶天士看过，说无碍的、说不好的都有。你知道傅公待我极有恩情的，我一路不高兴，就为怕见六爷病重……&rdo;他低垂下了头，叹了口气。

阿桂眯着眼端坐不语，似乎在斟酌如何对答。许久，他叹息一声道：&ldo;无论德、才、资、望，事上待下公忠仁义，大节醇粹小节谨慎，本朝人物是没人能比的了，就是前代先贤，比起来也是难有其匹！人，大全了不成，唉……他是招了造化所忌……&rdo;这其实是把话说透了，傅恒病在不测！李侍尧心中一阵慌乱。他蓦地觉得一阵空落，此刻才明白，自己一生原来都在信托和依赖此人，一旦抽去这根主心骨，竟有些魂魄不能自主的意味！他的脸色有些发白，喃喃说道：&ldo;连叶天士也束手了？这……这……&rdo;阿桂其实和傅恒交往更深，但他久在中央机枢养成的深沉城府，讲究&ldo;万事不激动&rdo;，见李侍尧一副失神模样，安慰道：&ldo;你、我、还有过去了的继善，就连纪昀在内，都是半生闯荡，一直仰仗着六爷，万岁爷更和他有骨肉之亲托着君臣之义，他实在是我们乾隆朝的柱国顶梁之臣。不但你心里不好过，大家都是一样的。他患的是瘴疫，叶天士开的药方用&lso;以毒攻毒&rso;，砒霜下的分量很重，万岁爷和傅恒家人都劝阻不许用……这是一半人事一半天命的事……他打熬得好筋骨，体气原本壮实，回京慢慢调养，也许有些转机……&rdo;他那样老成干练的人，说着话已是泪光莹莹。李侍尧还待说话时，门上太监进来禀道：&ldo;养心殿卜公公来了，有旨意！&rdo;阿桂和李侍尧忙都下炕来，已见卜义掀帘进来。

&ldo;皇上有旨。&rdo;卜义十分习惯地进屋站定，对两个鹤立待命的大臣说道：&ldo;傅恒已经到京，皇上即刻发驾至傅府视疾。皇上旨意，阿桂李侍尧亦可前往探视傅恒。钦此！&rdo;

&ldo;扎！&rdo;二人齐声答道：&ldo;奴才们遵旨！&rdo;

见二人还要跪，卜义忙笑挽住阿桂，说道&ldo;&ldo;主子吩咐过免礼的，请爷们这就过去。&rdo;又对李侍尧笑道：&ldo;这多年没见李爷，还该给您老请安的……&rdo;说着扎手窝脚便要打千儿。李侍尧却和他十分熟捻，一千拉起，笑道：&ldo;你这条者阉狗，还不知是想我呢还是想我的小东道！‐‐瞧你这身行头，如今是养心殿的老大了吧？&rdo;卜义却似乎有点怕阿桂，不敢放肆说笑，怯怯地闪眼瞟阿桂一眼，说道：&ldo;如今仍是王八耻的头儿，不过他在圆明园那块，我在内城里侍候。大人虽是玩笑，小的可当不起呢！&rdo;阿桂已经更衣齐整，淡淡说了句：&ldo;你回去缴旨吧。&rdo;便和李侍尧联袂出来。到西华门口，阿桂才问道：&ldo;你骑马来的吧？&rdo;

&ldo;是。&rdo;李侍尧突然觉得阿桂与几年前已在不相同，体态举止笑貌音容都变了，透着一股冷峻，令人难以亲近，因见问，忙道：&ldo;不过骑马去探视六爷大显摆，也不合体例，我还是叫他们备轿吧。&rdo;阿桂笑道：&ldo;家里人未必想着给你预备轿子。何必那么生分，就坐我的轿吧。省事省时辰。&rdo;说着上轿。李侍尧犹豫了一下，忙也上了阿桂的四人抬，一边挤着在阿桂对面落座，笑道：&ldo;如今外任道台都有坐八抬大轿的了，你这么大官还坐这个！什么事呀，一到北京就变了！&rdo;说着，觉得一动，像滑动似的轿身已经徐行，连轿外舆侠的脚步声都听不见，李侍尧想说什么，看看阿桂脸色。没言语。

傅恒府在城东老齐化门一带，离着鲜花深处胡同不远，其实从东华门出来要近许多路。但东华门是当年崇帧皇帝亡国出逃的门，不吉祥，满州人初入关，不在乎这一套，康熙年还尽有在东华门递牌子的，雍正以后相沿成习都从西华门出入。东华门大早开门，宫中采办的活猪活羊鲜菜柴炭从这里进宫‐‐已经成了规矩。但这一来，轿子就绕了远，几乎多走半匝紫禁城。见阿桂一语不发，默默望着轿窗外灰不溜秋的街衢，纷纷回避的行人，似乎若有所思，又似乎什么也没想，李侍尧耐了许久，问道：&ldo;佳木公，你在想什么？&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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