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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第3页）

教学楼下的院子里，老师把男孩带到了她面前。

他的个子瘦高，四肢长得颇为匀称，后背挺得笔直宛如站军姿，不像许多孩子因为打游戏的缘故，要么戴着厚厚的眼镜要么弯腰驼背。他生就一双精致的眼睛，是个白嫩的正太，唯独鬓角的汗毛颇重。面对校长与贵宾，目光从容镇定，有天然贵胄之气。

谷秋莎俯身问他：&ldo;同学，你的名字怎么写？&rdo;

&ldo;司令的司，眺望的望。&rdo;

&ldo;司望，我很喜欢你上课背的那首诗，我想知道你的诗词是从哪里学来的？&rdo;

&ldo;平常自己看书，还有百度。&rdo;

&ldo;你知道元稹还有著名的《遣悲怀三首》吗？&rdo;

&ldo;知道。&rdo;

男孩目不斜视，眸里的微澜让她心跳加快。

谷秋莎仍未打消怀疑，有必要再考验一下：&ldo;好，你能背出其中的任意一首吗？&rdo;

&ldo;谢公最小偏怜女，自嫁黔娄百事乖。顾我无衣搜荩箧，泥他沽酒拔金钗。野蔬充膳甘长藿，落叶添薪仰古槐。今日俸钱过十万，与君营奠复营斋。&rdo;

谷秋莎目瞪口呆地看着男孩，这是她能背诵的少数几首唐诗之一。

校长情不自禁地叫好，男孩不假思索地背了第二首：&ldo;昔日戏言身后意，今朝都到眼前来。衣裳已施行看尽，针线犹存未忍开。尚想旧情怜婢仆，也曾因梦送钱财。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rdo;

&ldo;够了！&rdo;

男孩已念出《遣悲怀》第三首：&ldo;闲坐悲君亦自悲，百年都是几多时。邓攸无子寻知命，潘岳悼亡犹费词。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缘会更难期。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rdo;

最后那两句话，是谷秋莎与男孩异口同声而出的，居然还成了和声，她惊惧地后退一步。

&ldo;小朋友，你可知这&lso;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缘会更难期&rso;是什么意思？&rdo;

&ldo;夫妻埋入同一座坟墓，恐怕已是遥遥无期，如果还有来生，我们也难以重逢吧。&rdo;

自始至终，男孩脸上没任何表情，目光却不离谷秋莎双眼，带着难以察觉的成熟与冷漠。

谷秋莎深呼吸着，伸出一双纤手，抚摸男孩白皙的脸颊。他下意识地往后躲藏，又站定不动，任这女人的手在脸上游走。

上课铃声响起，她揉着男孩的鼻子说：&ldo;回答得真好！快去上课吧。&rdo;

司望和所有孩子一样蹦蹦跳跳上了楼梯，再也看不出刚才的老练。

&ldo;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缘会更难期。&rdo;

九年前听说未婚夫的死讯，她翻出申明写给自己的信笺，其中就有他亲笔抄写的元稹的这首诗。

校长找来司望的班主任，问到这个男孩的情况，回答却是学习成绩中等，沉默寡言，上课时也不主动发言，从未觉得有过人之处。

&ldo;是否有家学渊源？&rdo;谷秋莎补充了一句，&ldo;比如父母是大学教授？&rdo;

&ldo;司望的爸爸是个普通工人，两年多前不知什么原因失踪了，他的妈妈在邮局做营业员，家庭层次不是很高。&rdo;

&ldo;谢谢，麻烦再帮我打听下他的情况，我想这样优秀的孩子，必须好好培养，明白我的意思了吗？&rdo;

校长连连点头，把谷秋莎送上了车。沿街的户外广告墙上，是尔雅教育集团的大型喷绘，某个童星代言托出两行字‐‐选择尔雅教育，选择你的人生。

她早就不是教育出版社的编辑了，而是全国排名前十的民营教育机构的总经理。几年前，父亲谷长龙从大学校长位置上退休，拿出毕生积蓄创办了尔雅教育集团。因为长久积攒的政府资源，公司在短短几年间突飞猛进，从出国语言学习到学龄前儿童教育甚至老年人培训班，购买与新建了数所私立中小学，囊括了从摇篮到坟墓的各个阶段。从创业那天起，父亲就让谷秋莎辞职回来帮忙。今年，他因病不再兼任总经理，便让女儿继承这个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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