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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包法利夫人34（第2页）

包法利厌倦透了！大家唱歌，跪下，又站起来，永无休止！他记得刚刚在日奥镇上定居下来时，就是和艾玛到这个教堂做的礼拜，在右墙角那儿，他们面对面……

钟声又响起来，众人起身离开座位。抬棺木的人用三根木杠把棺材抬出门。

扎尔斯塔跌跌撞撞地走到了药房门口，没有抬头，白着脸走了进去。

街道上站满了日奥镇的人。夏尔木然地对着打招呼的人行礼答谢，显得彬彬有礼、镇定自若。抬棺木的人走得有点气喘，步子越来越小。唱诗班的孩子们跟在神父身边，高声颂读《哀悼经》，参差的声音飘过人群，向远方散去。到了拐弯处，一伙人闪身不见了，只剩下十字架的末稍还高高地举在远方，留在围观者的眼中。

跟在后面的女人们，戴着黑色风帽，用手擎着点燃的蜡烛，嘴里反反复复地颂读经文。夏尔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四周全是黑压压的人群、嗡嗡的人声，还有蜡烛飘过来的烟熏味儿。有一会儿，吹过一阵凉风，掀得路边的黑麦泛了绿。车轮的声音惊扰得附近的狗纷纷狂吠起来，接着，鸡也鸣了，马也叫了，就连树叶上的露珠都颤抖了。夏尔记起来，就是在这样的蔚蓝的天空下，在白云小鸟的伴随下，他从一个个小庭院里看病出来，回到艾玛的身边。

黑色的棺罩上有无数的小白点，就像谁的泪珠刚刚洒落。掀起棺罩布的风让人窥到了里面棺材上的纹样。由于要保持节奏，抬棺人把棺木故意上下颠簸，使它看起来就像一只失去了掌控的小船在海上漂行一样。

终于到墓地了。男人们把棺木抬到前面的墓穴里。神父等人全站齐了，就开始讲话。墓穴边上的红土悄无声息地向自己原来的归地滑落。四根粗绳子拴在几根大木棍上，棺材被放在上面，缓缓向墓穴降下。最后，“嘣”的一声，棺木落地，四根绳子拉了上来。勒斯特勃得耳递给巴尔布尼神父一把铁锹，他一手还拿着圣水，就开始往墓穴里送起土来。“砰！”第一声土落地，伴着小石块，砸在棺木上。

欧玛接过神父递来的圣水，满面严肃地摇了摇，又递给夏尔。夏尔正跪在地上，往墓穴里用手扔土。他边扔边叫，作出飞吻，说要与艾玛同归。

众人七手八脚把他拉开。过了一会儿，他恢复了安静——也许也和众人一样，觉得一件大事终于完成，放下心来。

劳安老爹又默默地抽起烟斗来，夏尔看着很不舒服。他知道，邦南先生没有来送葬，布瓦施甚至没有做完弥撒就不见了踪影。公证人的男佣特奥多的蓝衬衫刺痛了他的眼——“竟然不会换一件黑色的衣服！”这句话传遍了日奥镇上下。人们纷纷叹息说一个好女人就这样去了，世道真是不公平。莱里特先生尤其惋惜，一路跟着送葬队伍走下来。

“要不是我，这个可怜的人今天还不知道怎样呢——他可是要和她一起去！”

欧玛先生逢人就说。

“要是她还在这里，准会在星期六到我店里来的，可怜的女人！”

“抽空，我一定要到她墓上去看看她。”

夏尔脱掉了丧服，劳安老爹也整理了一下他的新蓝罩衫。由于在路上不停地用衣袖擦眼睛，他脸上灰一道、蓝一片，所以他又洗了个脸。

包法利奶奶也坐那里不言不语。过了一会，劳安老爹终于开了口：“我的朋友，还记得我曾经安慰你吗，在你的第一个妻子去世以后。可现在……”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又流下了泪。

“啊，我这一生真是不幸，先是眼看着我的女人去世，然后又白发人送黑发人，送走我的儿子和一个女儿！”

老爹觉得这屋子让他窒息，叫着现在就要回去。至于他的外孙女，他说：

“好孩子，我相信你是一个坚强的男子汉！替我吻吻她吧，不要让我看着她又感到难过。你知道，我准会送火鸡过来的，不要担心，再见吧！”

他走到坡上，等到众人都看不见了，又回过头来，就像当年在圣·维克多的路上与艾玛分别一样。落日的余晖把整个日奥镇照得像一幅燃烧着的画。远处一个大大的院落里，密密麻麻的树木透出来，像是缠在墓地上的帷幔一样。他把整个手搭在额头上，看了看，又返过身去，骑着跛了脚的马上路了。

包法利奶奶和儿子聊到了很晚。知道她又重新获得了儿子全身心的爱，心里比谁都高兴。两人商量要搬到一起住，奶奶负责管理这个家并照顾儿子。夏尔久久不能入眠，闭着眼在那里想艾玛。

拉里塔夫还是以前的拉里塔夫，在家里生活腻了就出来打猎。蓝尼阿的日子也没变，还经常打鼾。

除夏尔外，只有一个人睡不着。

墓地里，松林的涛声下，一个小伙子跪着，悲伤欲绝。他的呜咽与啜泣就像哀怨的笛声一样，在田野里婉转回荡，他的心上有无穷的悔恨和忧伤。暗夜长长，照出了勒斯特勃得耳的身影，他回来寻他丢在墓地里的铁锹，看见扎尔斯塔在翻墙，他心里一阵大喜过望，以为终于可以抓住偷他土豆的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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