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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包法利夫人13（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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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玛的大厅是一个狭长的、天花板很低的房间，一盆珊瑚被摆在壁炉上的镜子前面。天冷了以后，艾玛就从卧室搬到了这间大厅来住。她常常坐在窗前的软椅里，看街道上人来人往。

在这人来人往中，艾玛只注意一个身影，那就是蓝尼阿。蓝尼阿每天有两次从办公室到金狮客店。艾玛期盼着蓝尼阿从她窗前走过，她手托着下巴，把针线活放在膝上，一看到蓝尼阿，她就会打一个寒战，每晚目送蓝尼阿过去，她才准备吃饭。

欧玛先生常常会来吃晚饭。他会同他们聊天，像是非常关心他们的生活。他询问医生的工作情况，向他们复述报纸上的内容，还夹带着发表一些观点，这之后，他马上对眼前的菜肴发表看法。他会为包法利夫人夹菜，会告诉佣人做菜的方法，他懂得烹调术，尤其精通蜜饯、醋、甜酒等的做法，他简直胜过一个厨娘。

每到药房要关门的时候，他的学徒就会来叫他回去。欧玛先生发现他喜欢女佣人弗拉利瑟，就用轻蔑的语气说了出来。

扎尔斯塔爱一个劲儿地听别人讲话，特别是星期天。孩子们在沙发椅上睡着了，欧玛太太怕孩子们把沙发布套弄坏了，就让他送孩子们去卧室，可他一直呆在客厅里，一步不动。为此，欧玛先生更加厌恶他。

由于药剂师爱说三道四，政治见解又不高明，因此他家晚上的聊天是不热闹的。但实习生每次必到，因为在这里可以见到包法利夫人。他会殷勤地跑去迎接包法利夫人。

蓝尼阿喜欢看包法利夫人，他借帮她打牌的机会，站在她身后仔细地看她。看她发髻里的梳子，看她出牌时迷人的动作，看她挽起的秀发，裸露的脊背，看她长长的宽松的衣服，衣服上的皱褶。蓝尼阿深深地陶醉于其中了。

打完牌之后的时间，是蓝尼阿更加期盼的。他和艾玛一起看《画报》，他给她朗诵诗歌。他念得抑扬顿挫，富有激情，特别是在念到关于爱情的地方时，仿佛是自己在表露心迹。但是这愉快的气氛老是被药剂师和医生打骨牌的声音扰乱。不过他们打牌也很有规律，总是在打完三百分，在夏尔大输特输之后，他们俩就在壁炉前进入了梦乡。最美妙的时刻终于来到了。蓝尼阿静静地朗诵着，艾玛专注地听着。蓝尼阿渐渐停了下来，等到确信只有他们两人时，他们就低声说起悄悄话来。

借助着温暖的炉火，书本和情意绵绵的诗歌，悄悄地聊天，一种秘密的奥妙的联系在他们之间悄悄地建立了起来。包法利先生对此毫不起疑心，一则他不爱妒嫉，再则他可能在这方面反应很迟钝。

蓝尼阿开始对医生大献殷勤。医生过生日时，他送了一个精致的头颅标本。医生需要什么，他马上跑到卢昂买回来。当然这些都是为了艾玛。艾玛看了一本小说，书中介绍了许多热带植物，引起了她的兴趣。蓝尼阿一得知这事，马上去卢昂买了一株仙人掌回来。他恭恭敬敬地把花放在膝盖上，坐着马车姿势不变地一路捧了回来。好几次，仙人掌的刺扎破了他的手指，但他浑然不觉。

艾玛让人在窗口装了一块木板，木板四周安上了栏杆，她把她的花盆放进去。蓝尼阿见此情形，也建了一个小小的“空中花园”，这样，他们就能看到彼此在窗口侍弄花的身影。

但镇上有一个窗口比他们的窗口更热闹，那就是邦南的窗口。邦南似乎很喜欢开车床。每个晴朗的下午和星期天一天，邦南总是呆在他阁楼的窗口，让他的车床不住地轰鸣，这轰鸣声传得老远老远。

有一天晚上，蓝尼阿回到家，发现了一块漂亮的毛毯。这块毛毯用丝绒和羊毛织成，浅浅的底色，树叶形的花样。这可非同寻常。欧玛夫妇、孩子们、扎尔斯塔和厨娘都纷纷跑来看。所有的人都想看看这块毛毯，大家纷纷猜测医生太太送此厚礼的用意。最后大家达成了共识，那就是，她一定是他的“情人”。

大家的猜测并不是没有根据，他的做法的确值得怀疑。他老是没完没了地跟别人说她多么多么好，惹得邦南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

“跟我说这些干嘛！”

蓝尼阿冥思苦想，考虑用什么办法向她表露心迹。他老是犹豫不决，优柔寡断，他想表白，又怕说出来她会生气，而他又太怯懦，根本不敢说出来。他为自己的这种矛盾心情流了不少沮丧和相思的眼泪。他想换一种方式来表白，他想给她写信，但都没有递到艾玛手中。好多次他给自己打气，可是一见到艾玛，这股勇气就烟消云散了。他一点儿也不讨厌不嫉妒艾玛的丈夫。当夏尔邀请他坐上他的马车一起去看望一个病人时，他马上爽快地答应了，因为他觉得，夏尔是属于艾玛的，对他好，也就是对她好。

至于艾玛，她并没有认为自己是在爱着蓝尼阿。她心目中的爱情应该是闪电式的，应该是轰轰烈烈的，应该是震撼人心的。就像一场暴风雨，一场洪流，让人义无反顾，宁愿为之粉身碎骨。而当她自以为生活依然平静如水，毫无涟漪时，她不知道，自己已经深陷于漩涡之中，她已经处于爱情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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