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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了不起的盖茨比8（第9页）

我们走过月色如水的石子路向门廊走去时，他没费几句话就把眼前的情况处理好了。一种变化正在他身上发生，他现在说话的口气不但很端正，而且相当决然。

“你坐出租车回家，我去打电话叫车。在车子到之前，你和乔丹最好上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不然就让他们给你们做一点。”他推开了大门，冲我喊道，“来吧。”

“别再折腾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一点都不饿。不过出租车看来还是得劳你的大驾了。我会在门口等着。”乔丹和我手挽着手，睁大眼睛直视着我。

“你也走？不再和我们再待会了吗？尼克？”

“那就太打搅你了，下次吧，多谢你的好意。”

突然间我只想独处，心情有些难受。可是贝克不想马上就走，“可毕竟现在刚九点半。”她说。

无论如何我都不愿意再待下去了，今天我实在是厌倦了他们几个人，甚至还有乔丹也列在了他们中间。她肯定从我的神态中或多或少地察觉出了这一点，她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异样，猛地掉转身，跑上台阶然后冲进屋子里去了。我颓然地坐下，双手抱着头，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屋子里打电话的声音，又听见有人在叫出租车，我听出那是男管家的嗓音。于是我站起身来，顺着汽车道缓缓地走着，打算到大门口去等车。我只走了20码就停住了，因为我听见有人叫我。接着从两丛灌木丛中间走出一个人来，等到那人走到小道上的时候，我才认出他就是盖茨比。我当时已经晕晕乎乎的，脑子里一片空虚，除了他那套在月色下亮闪闪的粉红色西装之外，我什么都想不到。

“你到底在做什么？”我问他。

“什么也没干，就在这儿，朋友。”

无缘无故地，我觉得这种行径似乎非常卑劣可耻。也许他准备立刻就去把这个人家抢个一干二净呢；但即便他这么做，我也不会感到意外，因为我看到许多“沃尔山姆的人”的面孔，打着邪恶的印记的面孔，在他身后的黑黢黢的灌木丛中埋伏着。

“这一路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看见什么了吗？”沉默了一会儿他问道。

“是出了一点事。”

他犹豫了片刻又问：“她死了吗？”

“当场就没气了。”

“果然如此。不出所料。我对黛西说可能是出人命了。她表现得并不脆弱。一下子受场大的打击，或许反倒好得多。”他这样说，仿佛其他的事情都无足轻重，惟一重要的是黛西如何。

“我是从一条小路绕到西卵的，把车子停好。也许有人看见我们了，不过这种可能性很小。但我不能完全肯定。”他继续说。

我心里此刻已对他充满了反感，我觉得是不是告诉他事实和他想的完全相反已经无关紧要了。

“出事的女人到底是什么人？”他问。

“那个车行就是她丈夫开的。她跟她丈夫姓威尔逊。我说，你当时究竟怎么了？”

“嗯，我没能及时把驾驶盘扭过来……”说到这儿他忽然停下了，我也一下子明白了当时的情形。“当时开车的是黛西吧？”

“不错，”停了一会，他接着说，“你知道，我肯定会说出事的时候是我，而不是她。我们从纽约出发时，她太激动了，她误以为开开车或许可以使她放松下来，谁知那个女人突然向我们跑了过来，可这时一辆车子当面开过来从我们车旁擦过。虽然这事就是一眨眼的工夫，但我觉得她似乎把我们当成了她所熟悉的人，并且想要跟我们说什么。黛西当时慌得不知所措，起先她还把车子从那个女人身边转向那辆车子，接着又转了过去。剧烈的晃动从驾驶盘顿时传到了我的手上。我当时就想，完了，这女人肯定完了。事情就是这样。”

“她躺在地上，脑浆四溅……”

“朋友你别再讲了。”他躲躲闪闪地说，“不管怎样，黛西当时也已尽力了，她也想刹住车。我企图使她稳住，可她控制不了，没办法我只能用紧急刹车。就在这当儿黛西吓得晕了过去，倒在我膝盖上人事不醒，车子就由我开到这儿。”停顿片刻之后，他又开口了：“过上几天她就没事了。我在这儿等等，只是想看看他会不会因为今天下午的事而对她怎么样，我很担心。现在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旦他找她的麻烦，灯会先灭掉随即再打开，好让我知道。”

“你放心，黛西不会有事的，他不会找她麻烦，”我说，“他现在满脑子装的不是这事。”

“难道现在我还能相信他吗？朋友。”

“那你还要在这儿待到几时？”

“看情况吧，或许我就等上整整一夜。最起码，我得等到他们都休息了。”

我望着那座房子，楼下有两三扇窗户是明亮的，还有二楼的房间透出的粉红色的灯光，那是黛西的卧室，其余的部分都被黑暗吞噬掉了。一个新念头传到我的脑子里。要是有人告诉汤姆，当时是黛西开车，他可能会认为这出事故并非是纯粹的意外事件，他可能怀疑一切。

“我去瞧一眼，你别动，看看有没有吵架。”我对他说。我绕着草坪走回去，跨过石子车道，然后轻手轻脚上台阶，走到游廊里。屋子是空的，他们忘了合上客厅的帘子，里面一个人也没有。我穿过阳台——我仍记得，我们在这儿一起共进晚餐，那是三个月以前六月的晚上——站在食品间的窗户前（大概是），里边有一小片长方形灯光。我好不容易找着了一个缝，因为窗帘遮掩得很严实。

厨房桌子的两边，黛西和汤姆相对而坐，一盘冷了的炸鸡和两瓶啤酒放在两人中间的桌子上。鸡和啤酒都没有动。隔着桌子他正全神贯注地跟她说着什么，神情很投入，还用他的大手握着她的纤细的手。她时不时地抬起头来看着他，一边认真地点头表示赞同。

他们相互心有芥蒂，可在这一场景下，谁还能说他们之间没有幸福感吗？一种很感人的家庭夫妻情绪在眼前这幅图画里无比清晰地显现出来，任何人看见了都会猜测他们俩在一块儿策划什么秘密事件，而这只有他们俩知道。

我又轻手轻脚下去，这时我听见我的出租汽车行驶在黑暗的道路上，马上就会开过来。盖茨比仍旧站在原地，一门心思地等着我返回。

“他们没再出什么事吧？”他迫不及待地问道。

“放心，平安无事了，”我迟疑了片刻说，“你可以回家休息了。”

他不同意，说，“不，我心里还不踏实，黛西休息后我才能安心。你先走吧，路上当心点。”

他急切地回过头去注视着那扇窗户，双手放在上衣口袋里。此刻，似乎除他之外的任何事物都是对他虔诚心灵的玷污。幸好我还知趣，我坐上车走了。他独自在如水的月色里，痴痴地望着那扇窗，像个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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