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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玉笙这时已经烧好了水,腾出两个杯子来于我们斟茶喝,一边笑道:“辩驳了这会子,一定是口渴了,我这里没什么好茶,你们将就些罢。”说着把茶递过来。
惟勤接过茶,却仍旧是有些不依不饶,问道:“玉笙哥,这个事儿,你怎么看?”
傅玉笙想了一想,道:“我一个报馆写文章的,自然是支持的了。就像砚清说的,崖山之后,照样留取丹心,只要精神的力量在,便是什么都倒不了的。不过有一点,这戏文同我们写文章其实也没什么不同,砚清说的那些作古的戏文,在当时也是针砭时弊的好文章,汤显祖不也是被罢官后写出的《牡丹亭》,三寸管一锭墨,万千形态跃于纸上,你能说这里头全无影射?若是能稍加改善,以古喻今,也不失为一出好剧目。”
我奇道:“前段时间还在报纸上看到有文章说应当全盘西化呢,看得人一片附和,玉笙哥这样说法,倒是挺新鲜。”
傅玉笙道:“全盘西化,自然是不妥的,依我看,对内应当去粗取精,延续本真,对外应当取其精华,收归己用,如此兼收并蓄,方是正道。”
惟勤道:“罢了罢了,我还指望着你们帮我劝劝灵芝,如今看来,你们的劲头比她还大。我听说灵芝他们又要编新剧,苦于没有人写,要不要介绍你俩去充个笔杆子?”
我不由道:“这叫我说你什么好,刚才还在心心念念和灵芝姑娘缺少时间独处,这写本子难道不是最好的时候?”我一指炉子上冒着白汽的铜壶,笑道,“你大可以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再来个红袖添香伴夜读,真是打着灯笼也寻不到的风雅事。”
惟勤没好气道:“风雅?你满脸写的是‘风流’二字。再说,你以为写本子是个好活?没个三五日闭门不出,能成吗?”之后又开始抱怨起灵芝的种种不是,因为喝茶润了嗓,这一通抱怨想来短时间是停不下的。
我看着惟勤的倒霉样就想笑,此时便把目光向别处瞄过去,正好对上傅玉笙温润的目光,炉子上袅袅蒸汽,顶的茶壶盖子响个不住,和着惟勤呓语般的絮叨,让傅玉笙多了一丝难得的烟火气。他冲我笑了一笑便开始找书,找出几本薄厚不一的书本掸去灰尘,然后找来报纸细心的包裹。
惟勤的聒噪戛然而止,我转过目光看向他,却见他翻腾出来一副棋盘。只见他脸上一副捡到宝的表情,立时把小灵芝的事情丢在一旁,兴冲冲的把棋盘搬到了傅玉笙的跟前儿,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傅玉笙自然是明白的,他一指手上的包裹,示意要等一会儿,惟勤不屑道:“一沓子旧书还包什么包?”
傅玉笙笑道:“这几本是想送人的,自然要包裹的齐整些。”他说的虽然慢条斯理,手上的速度却在加快,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包出一个一丝不苟的长方形。我却十分好奇,几本旧书能送给谁呢?难不成,是给二姐?
正在瞎想,惟勤已经摆好了棋盘,我不由讥道:“就你还能真有几分棋瘾?这会儿还巴巴儿的非得杀上一局,仔细回头晚了你看戏。”
惟勤笑道:“方伯父不要你陪他下棋,你自然是不知道家里老爷子的难相与。我爹这大半年的把我埋汰得个什么样子,玉笙哥又一直忙,我再不见缝插针的叫他教我两招,以后在家里可还有活路么?”
说笑间二人已然开局,傅玉笙让了五子,又让惟勤执黑先行。惟勤虽则占了先机,后来却是渐渐地举步维艰,不时停下来苦思冥想,傅玉笙却是一边下棋一边拾掇着周围的书本,十足的漫不经心。我虽棋艺不精,但也看得出白子在棋盘上已然占据半壁江山,将黑子吃的死死的。不料惟勤忽然伸出手来搅乱了棋局,黑白棋子在棋盘上乱成一团,有几枚掉下来叮叮当当的想着,倒也十分悦耳。
我好笑道:“还真是头一遭儿,赢不了就搅局,当真是好做派!”
惟勤没好气道:“都是你们在那里收拾东西,咣当咣当的叫人没法安生。”
傅玉笙看了我一眼,道:“瞧见没,陪他下棋还下出不是来了。”说着把散落的棋子拾起来装盘,我一边跟着帮忙收拾,一边故意对傅玉笙道:“今儿倒还真是玉笙哥的不是,就不该叫惟勤翻找这棋盘的,下回,可得藏得严实点。”直把惟勤气的咬牙切齿。
棋兴大发的后果就是晚了饭点,小馆那样紧凑的地方自然是没了吃饭的位置,惟勤又急着去看小灵芝的新戏,因此还是到了街边的馆子胡乱应付了一顿。傅玉笙本来是不去看戏的,架不住惟勤生拉硬拽,于是勉强同行。
不到一年的功夫,小灵芝已然有了不少的铁杆戏迷,虽然还没有开锣,底下已经是有了不少的人候着,惟勤事先预定了座位,虽然只在角落,但因为占据高地,视野极佳,只要目力好,台上掉下的一根头发丝子也是看得到的。不由笑道:‘这也不知道是来了多少会才瞅上这么个好座位。”
惟勤得意道:“那是自然。”又指着旁边楼上,哪里看着空阔其实视野受挫,哪里虽然视野不错可是周围人群嘈杂,碰上个把喜欢说戏的,那就甭想安生……白活了半会子,宗旨不过一个,他江惟勤眼光精道,抉择果断,当真是不世出的奇才!我知道他此时兴奋,但这般话唠真是有损他翩翩佳公子的形象,转头见傅玉笙但笑不语,也只好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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