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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第1页）

她自信这话说的大方得体，至少值得一个肯定。雷再晖停止咀嚼，喝了口水。

&ldo;钟有初。你是我见过说话最狡猾的人。真话，你说得很随便；谎言，你又说的很动听。时时刻刻准备着言不由衷，却能让人觉得情深意重。精致的肢体动作，却有错位的语言表达，这不是一个演员的基本训练，你受过的教育一定非同一般。&rdo;

这样尖锐的评语像一道惊雷劈向钟有初的心脏。她确实被深刻打击到了，于是抱起双臂。

&ldo;过奖。只是因为受到了睡前故事的荼毒。&rdo;

&ldo;愿闻其详。&rdo;

&ldo;父母都会用狼来了和匹诺曹的故事来激励孩子说真话。但我就不是这么看。世上那么多谎言，却只有两个小孩子受到了惩罚。这分明就是鼓励大家使劲撒谎。&rdo;

钟有初老练地一摊手，让雷再晖哭笑不得。她的本性原来是由这种强盗逻辑构成。

&ldo;你希望你的故事被写成第三本童话么。&rdo;

&ldo;那能有什么醒世作用？&rdo;

&ldo;提醒世人，再完美的谎言都有克星。&rdo;

钟有初笑着擦擦手：&ldo;所谓通过微表情可以判断一个人是否撒谎的科学，在我身上绝不可能得到验证。&rdo;

她从哪里来的信心？雷再晖暗忖，不过这理直气壮使他格外感起兴趣来。

&ldo;有别的方法。&rdo;

他还较起真儿来了！但钟有初能感觉到这较真并无恶意，纯粹是语言角力，并非以揭穿和难堪为目的。

&ldo;心理战也没用。梦里人闯到现实中的剧情，汤显祖写过，不入流的小说家也写过。&rdo;

&ldo;真顽固。&rdo;雷再晖摸摸眉毛，&ldo;不过当你情意绵绵地承认自己爱一场噩梦的时候，有那么一秒钟，我真的相信了。&rdo;

大概这便是丁时英在他身上发现的人性之源。自离家后他养成了冷僻的性格，不与其他人亲近，尤其是在从事这一行业之后，已许久没人主动示好。他破门而入只是想着分散李欢的注意力，钟有初却滴水不漏地表达了爱意，如爱丽丝般的梦幻，似牡丹亭般的情真，所以即使知道那是做戏，戏中人也有一刹那的感动。

&ldo;我不明白你的意思。&rdo;

&ldo;你真的梦见过我吧？不止一次？穿的不是什么蓝色衬衣，也不是什么高兴的回忆。难为你还能说得出那些话来。&rdo;

他的以退为进，他的意味深长，他的一针见血，令钟有初脸色立刻变作通红，溃不成军：&ldo;……其实也可能不是你。毕竟他是个无脸人。&rdo;

雷再晖笑了，不是笑她的尴尬，而是笑内心澄明的她毕竟不会死扛到底。

&ldo;我大概是很多人的梦魇，但这一回真奇怪。更奇怪的是，总觉得欠了你一句抱歉。&rdo;

他很自然地说了对不起。而这三个字对钟有初却意义重大‐‐居然有人为了那个在梦里撒野的家伙向她道歉！不管他是不是无脸人，这一刻也是难得！钟有初微微有些眩晕，握紧了手中的餐叉，无数白色的面具在面前飞舞，又碎裂成无数块，像碳酸饮料里的泡沫一般上升，破碎，最终恢复一片平静。

她伸手去拿面前的水杯，却差点将它推倒，雷再晖眼明手快地扶住了。

&ldo;真是令人惊奇……你怎么看出来的？&rdo;

&ldo;我读书的时候是个书呆子。班上有些小孩子很喜欢捉弄书呆子。每一次我都会上当，很是苦恼。&rdo;雷再晖指着自己的瞳仁，&ldo;又一次被捉弄后，养父拍着胸脯对我保证，说我这样长了双色瞳的孩子，天生就有超于常人，分辨真假的能力。我只是还没掌握这种力量而已。&rdo;

钟有初不由得质疑：&ldo;即使是在励志故事里，这种说法也太唯心了。&rdo;

&ldo;你不需要怀疑。小孩子很容易什么都相信。更何况是父亲的话，对我来说就是真理。随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一直坚持这个说法，即使我仍然时不时会受骗。信念真是奇妙不可捉摸的力量。久而久之，我就真的能够一眼看出别人说的话是真是假，再未失手。&rdo;

钟有初听得汗毛直竖。要多强悍的心理互动，才能完成这种学习？更何况还是明明知道彼此毫无血缘关系的父与子！

&ldo;迄今为止，我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这种能力。&rdo;

&ldo;可是当你真的具有了这种能力之后，你就该知道，你父亲说的话是假的。&rdo;钟有初顿觉失言，&ldo;对不起。&rdo;

&ldo;真也好，假也好。他给了我一份信心。这比什么都重要。&rdo;雷再晖对钟有初的失礼并不为意，&ldo;无论什么事情，只要我相信，就一定能做得到。&rdo;

钟有初恍然大悟。就是这种王者气势，才会让所有谎言无所遁形。

&ldo;在你面前撒谎的我，大概像小丑一样拙劣吧。&rdo;她苦笑，&ldo;还有随随便便说出来的真话，什么影后，真丢脸！&rdo;

这是真实的她了，褪去了所有的保护壳，没有上过妆的脸，透明而脆弱。

&ldo;对我来说，你是否撒谎根本不重要。真话也好，假话也好，再混乱也好，再糊涂也好，反正真相就在那里，无需遮掩。&rdo;

&ldo;是吗？我也有一直想让人相信的真相啊！记得我第一次梦见无脸人，他要求我为一个公园设计垃圾箱摆放点，那不是乱弹琴吗！我才十二岁！大概能设计一个垃圾箱的外观，但我怎么会给一个公园摆放垃圾箱呢！那要考虑很多方面吧！比如公园的人流，产生的垃圾，垃圾箱的容量和成本，游客的最短路线，环境的美观‐‐我怕极啦！生怕他会杀了我，就使劲使劲想，到最后都佩服我自己！但他一直摇头‐‐你肯定不知道为什么。&rdo;

他还真知道为什么。雷再晖看着她因为激动而微微涨红的脸，产生了一种微妙的亲切感。

&ldo;这种计算叫做数学建模。垃圾箱设计是基础练习题之一。除了用你刚才说的那些条件来设计函数之外，还必须考虑到实际情况和游客心理。比如垃圾箱和路灯之间的距离，交错的美感更容易为游客接受。&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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