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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怎样走向孤独（第3页）

最使人们对蚯蚓恨之入骨的，是人们通常认为，蚯蚓是最后蚕食、吞吃人的遗体者，也就是说早晚我们都得被蚓蚓嚼进肚子里去，仅剩一副看来谁都很丑陋的骨架。

18世纪的英国牧师吉尔伯特怀特第一个站出来替蚯蚓说话，他说：蚓蚓可能是“自然链中微小而卑贱的一环，但看来也是植物伟大的助长者”。怀特的结论是：“没有蚯蚓的土壤会迅速变冷、板结……贫瘠不堪。”

怀特的这些话一直被人们冷落，直到1881年达尔文最后一部著作《腐殖土的形成》出版，这是第一部系统研究蚯蚓的论著，现代蚯蚓学者认为，是蠕蠕而动的蚯蚓，把达尔文推上了“职业活动的巅峰”。

达尔文对土壤中的蚯蚓数量之巨感到吃惊，普通庭院中的一英亩土地下就有53767条蚯蚓。它们最日常的工作就是在土地表层嚼土打洞，每天还要吃掉约为自己体重30%的枯枝败叶、微小动物和垃圾，然后再排泄到地面，留下一堆堆盘状蚯蚓粪。

这些排泄物在地面堆积，每年形成一英寸厚的覆盖层，达尔文还发现一块“坚如磐石的土地”竟被蜕蚓们改造成一片松软的沃土。根据达尔文的估计，每年在每英亩土地中被蚓蚓带到地面的泥土达18吨。这个数据为现代科研的一次结论证实了：在尼罗河三角洲的一次调查中，蚓蚓一年中所翻土为每英亩1000吨。

达尔文的观察表明，蚯蚓打出的土地中的通道，使土壤得到了氧气和水的滋润；它们吃掉的树叶和泥土“在体内混合，好像园丁为宠爱的花木拌合沃土”。

看来，人类出现之前，便先已由蚯蚓在耕耘大地了，仿佛是为了迎接人的到来，蚯蚓们辛勤的劳作便已经卓有成效了。于是，从松软的土地上长出了吸引我们始祖的一丛野草或一朵野花，奇怪的是采集野果之后第二年又看见了生长野果的小苗，在人文之初，这样的景象给我们的始祖所造成的震撼是莫可比拟的，那是萌发刀耕火种的最初的想象吗？

为这一切准备了温床的，却是蚯蚓。

在今天现代化的世界上，蚯蚓的命运充满了矛盾，一方面在继毛利人和日本人之后，蚯蚓正在成为人类的高蛋白美味；另一方面农药与化肥的大量施用，正在使蚯蚓家族数量锐减。人们在认识或者至少部分认识蚯蚓的作用之后，最多只是停留在利用这一阶段，而远远谈不上喜爱。在美国，蚯蚓正被用来处理垃圾，也就是说它们将不得不离开自己习惯地打洞、耕耘的土壤，而成为人的劳役者，也可以美其名曰参预现代化建设，不过这种现象已经不必大惊小怪，连农民都不再眷恋土地的时候，蚯蚓的被迫离去是势在必然的了。白蚁与蟑螂在占领城市的几个角落后已经引起了人的恐慌，在本来就庞大的城市官僚机构中，甚至又不得不增加了“灭鼠委员会”、“防蚁办公室”之类的机构，这些无脊椎动物正在无声无息地挤占人类的生存空间，威胁人类的控制权和安全感，人的至尊至大有时在一只小小的蟑螂面前被作弄得灰头土脸。即便是就人多势众而言，昆虫的繁殖率也远远高出人类，形成了挑战人类的无言的格局。

提倡人类去喜爱虫蚁之类，机会甚微而且为时也过早，但人类倘能在与这些无脊椎动物的关系方面作一些反思，却是受益不浅的。

我们在保护珍稀动物时，还要习惯于和更大量的不珍稀的令人生厌的那些小甲虫小昆虫们和平共处，它们虽然低级也不能为人间的天涯海角增色，却是生态链的基础，是组成大自然生态环境中磐石之安的默默无闻、面目丑陋的“磐石”。

人类面对小虫的无知与面对天宇的茫然几乎是等量的。所不同的只是人类在孜孜不倦地探测宇宙的同时，却粗心大意地忽略了脚底下的那些小生物。

逃脱地球的幻想会使人类的私欲更加疯狂，而生存环境的现实将会变得愈来愈糟糕。

悲情野种

当我们从生态、自然这些角度去考察这个世界时，不得不沮丧地发现：所有的技术进步都是暂时的，而由此带来的衰退及混乱却是持续的乃至无法挽回的。

自本世纪开始以来，全世界已有75%的农作物品种绝迹。在欧洲，1900年存在的家畜家禽中，半数已经绝种。

这种情况恰恰是现代技术进步的副产品：农场主、农民为了追求最高的效益和产量，总是喜欢把资金、人力用在效益最高的品种上，其余的物种就只能被遗弃。

世界粮农组织近期发表的《世界观察统计表》说，在已知的大约4000种家禽家畜中，有1000种面临绝种。

美国《洛杉矶时报》认为：

农业和畜牧业物种的减少，是工业化世界对付全球饥饿的努力——养活这个星球有史以来最多人口的遗传工程——绿色革命带来的令人遗憾的副产品——消灭了成千上万的物种。

顾此失彼的人类，又一次不知所措了。

粮农组织植物基因资源委员会的一个官员说：

假如我们不能保护剩下的这些物种，我们就是在拿未来作抵押。物种的多样性，是发展与保护之间的一种桥梁。

新的优良品种的作物已经大规模地取代了传统的和野生的作物，到1990年绿色革命第四个10年时，新品种作物已经覆盖了全世界12的麦地和稻田。在美国辽阔的疆土上，13的草原只种植一种小麦。

物种的孤单与人的孤独就这样遥相呼应着。

在8万多种陆生植物中，仅有150种至今仍由人工大面积种植。人类食物的90%源自20个物种，营养的75%来自小麦、稻米、玉米、土豆等7个物种，其中小麦、玉米和稻米又占70%以上。为人类提供动物蛋白质的家畜种类占野生动物比例之小更是不言而喻了，人们现在餐桌上的“美味”只是猪肉、鸡肉、鱼肉间或有羊肉和牛肉的轮换而已，这些10年前的美味，对城里很多人来说已经没味了。

人口还在迅速增长。饥饿一直是人类的主要威胁，人们迫切需要粮食作物的高产、稳产，而高产品种因为遗传基础物质狭窄容易为病虫危害，野生祖型的农作物则产量甚低而抗病虫害能力甚强，目前的困境是可以用来与高产作物杂交的野生物种正日益稀少。

10年前，美国人从我国获得一个长有密密白毛的野生大豆种，并与美国本地的一个品种杂交，培育出了能够在较贫瘠、干旱的土地上推广的新品种，扩大了种植面积，使美国大豆产量轻易地超过中国，成为世界最大的出口国。

野生、野种之于今天的重要性，同样经历了一个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在这个过程起主导作用的是人，直接受益、受害的也是人。

当大野荒泽混沌初辟之后，展现在原始人类面前的是无数的森林和植物，人类因此而度过了漫长的采集——狩猎时期。

史学家把这一时期称为蛮荒时期，也有人认为是黄金时期。

物种的消失是与文明同步的，以植物言，在野生物种比比皆是的时候，得一良种，在中国炎帝神农时期便称之为“嘉禾”，又培育出“五谷”——几千年来我们的主要食粮。五谷出现之初，它是珍奇的，因为其收成的丰厚和质地的细美。但，尚有一部分野生植物与之同存，当然后者的高贵已属无疑。在漫长的文明发展过程中为了人口激增的需要，不断改良的五谷遍及大地6野生植物在没有立足之地的情况下绝大部分走完了自生自灭的历程，这个时候，仅剩的人迹罕至的横断山区和西双版纳丛林中的一些野生植物，便是弥足珍贵的了——它们已经成了不可再得的绝对的少数。

可惜人类目前正在扑杀这最后的少数野生物种，这样的惨剧几乎每时每刻在世界各地发生，尤其是在那些森林和山区。如果说灭绝植物物种主要是在技术进步的媒介下完成的话，扑杀野生动物则是百分之百地出于功利的目的，为了一张皮为了一顿美餐当然最终还是为了金钱。

倘若我们把种族歧视的视野投向大自然，人类不就是最大的罪恶累累的种族歧视者吗？

城市里充满了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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