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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美女,你昨晚没回家?”一开口就是吼。
陶涛拧着眉,把手机往耳边挪了挪,“回家了,是听海阁这个家。太晚,就没打电话过去吵你们。”
“华烨回来了?”陶江海惊喜地问。
陶涛低下眼帘,“是的,昨天回来的。”
“你这丫头,这么好的事也不讲一声。知道了,今天不是休息吗,不要上班,我让阿姨去菜场买菜,你和华烨过来吃饭。只给咱们吃,不让你妈妈看到,谁让她营养太好。”
“爸爸,今天-----”一只手臂从后面伸过来,抢过她的手机,“好的,爸爸,我也正要去看看妈妈呢,我和小涛会早些过去的。”华烨的样子很轻松,除了有一点黑眼圈之外,完全看不出长途旅行的疲惫感。
“好的,好的,不要买东西,你妈妈现在在调整期,不能吃好的,我也是三高人士。”
华烨挂上电话,鼻子微微皱了皱。他已经洗过澡,衬衫上穿了一件黑色的针织开衫,那也是陶涛给他买的,他说穿起来象老头,陶涛说明明看上去象儒雅的学者,很斯文。
他环顾四周,又嗅了嗅鼻子,摸摸陶涛的头,“小涛,你回来,家就不一样了。”
“这种事,一个合格的钟点工会做得比这更好。”陶涛扭头走进厨房。
“小涛,”他拽住她的手臂,“气还没有消吗?”
她回过头看着比她高出一整个头的他,阳光从他背面照过来,颈部和肩膀的轮廊都像是被描上一层锐利又明亮的边。
她不愿意吵架,其实也没什么可吵的,她只是有点无力,“华烨,我没有生气。我们先吃早饭,然后再谈。”她要冷静,要理智,不能一张嘴就哭,那样他又会以为她是任性、赌气。
华烨脸上的表情一下子降温了几度,“小涛,我们中午要回爸妈那里吃饭,我不要他们为我们担心。”
“这不是借口,如果事情已经发生,我宁可他们早知道,而不是被蒙在鼓里。被欺骗的滋味很好受吗?”她反问道。
空气一下沉寂了下来,灰尘、粥香的味道在室内飘荡着。
“好,”华烨闭了闭眼,“那我们现在就谈。”
他拉开餐椅,坐了下来,同时,为她也拉开了一张。
嘴巴里被烫破的皮肉还有些疼,陶涛咽了咽口水,缓缓坐下。
“你想谈什么?谈那一巴掌,还是存折、沐歌的父亲?还是别的?”他坐得笔直,双腿微微打开,直直地看着他,眼神清澈。
“我已经不关心这些了。就是你给我一个答案,华烨,我也无法说服自己去相信。说不定,再过几天,又会冒出一些事,将我重重击倒。我不是没努力过,也不是那么很甘心地想放弃。我认为我们都需要时间静下心来想一想,现在再住在一个屋檐下,好象不合适,我们先分居吧!然后会怎么样,我想我能坦然接受。不能大度地祝福你,至少能给你平静。”她淡淡地说,说得又平缓又清晰,好象是准备了很久。
华烨重重地喘着气,胸膛急促地起伏,曲起的指尖在阳光上泛着白。他努力控制着情绪,说道:“小涛,有些事瞒着你,并不是刻意地欺骗,而是涉及别人的隐私,我不方便说。但不管你相不相信,有些事我还是要讲给你听,关于我,关于沐歌。从哪说起呢,哦,先说存折吧,其实并不是我在资助沐歌,而是我受别人委托,再以沐歌爸爸的名义汇给她。沐歌是个骄傲的人,要是知道资助她的人是谁,她会拒绝的。”
“喔!”陶涛突然想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甩门而去。许沐歌的故事,她没兴趣也不想听。听得越多,只怕受伤越大。因为有许沐歌,必然少不了华烨。他们的温馨往事,她不想参预重温。
华烨抓住了她的手,“那个人是沐歌的妈妈。”
“你没必要违背你的职业道德与良知,向我说起这些。”不知怎么,空间偌大的客厅,她却嫌闷,想去开窗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
“小涛,耐心听完好吗?”华烨恳求地看着她。
她无力而又悲哀地叹息。
“在我认识沐歌时,她妈妈已经不在青台了,她也很少提起以前的事,只告诉我是离婚了。”华烨的声音有些低哑,停了一会儿,仿佛在整理思绪。“我想你是知道她爸爸是怎么成为残疾的,那件事有他自己的疏忽,也有着了别人的道。我做了律师之后,把那件案子拿过来,别人做得滴水不漏,他一点胜算都没有。许叔他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工程师,生活能力很差,情感也很脆弱。中风之后,他变得非常暴燥,把事业上的失意和对社会的不满全发泄在家人身上,他们家大大小小的事,其实是沐歌在过问。我经常过去聊天,他心情好了起来。听说我是遗腹子,他格外的心疼我,象一个父亲一样的关心我。有天,我去她家吃饭,沐歌不在。许叔喝了几杯酒,让我向他发誓,以后一定要对沐歌很好很好,他说那孩子心里苦呀!说着,他眼睛里有了泪。他说,沐歌长得象妈妈,她妈妈原来是青台师大美术系的老师,特别擅长陶艺。她还有一个弟弟,比她小五岁,她妈妈在四个月时才发现怀孕,不能做人流,只好生下来,为此违反国家的计划生育政策,失去了工作,她在家收几个学美术的学生来贴补家用。日子过得还算平静,沐歌和弟弟的感情也非常好,就是在他中风不久之后,弟弟放学回家,被车撞了,沐歌和妈妈都去了医院。他躺在床上,心里干着急,又不能动弹,到了半夜,沐歌脸没有一丝血色地回来了,直直地坐在床边,说,爸,弟弟不是你的孩子。”
周子期也曾飘过这件事,陶涛当时陷在那句“他未来女婿是律师”的震撼里,没有多注意,现在听华烨说,有一点吃惊。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她妈妈没有隐瞒。她妈妈有次去外地开会,遇到以前学院的学长,两人发生了关系,没想到会怀孕。等弟弟出院后,她爸就提出离婚,她妈死活不肯,说不能这个时候丢下中风的他。他听了更加生气,抓起床头柜上的台灯砸向弟弟,弟弟往后一倒,磕在桌上,头破了,拽住沐歌的衣角想起来,沐歌踹了弟弟一脚,说你别太看得起自己,这家里没有你们,我们会过得更好。她妈妈最后同意离婚,带着弟弟去了北京,听说那个学长是有家室的,只好把弟弟送到国外去。从这之后,沐歌变得格外要强而又敏感。我答应许叔,会好好照顾沐歌。”
说到这里,华烨嘴角浮出一丝酸涩的浅笑,“谁想到,沐歌根本不需要我的照顾,她为了出国,不惜放弃我们四年的感情,还有我-----和她的孩子。”他紧紧咬住牙,整个下颔的线条紧绷得有点儿扭曲。
陶涛呆住,“孩子?”他们有过孩子吗?
华烨轻轻点头,“我知道时,她已经做好手术了。我还能怎么阻止她的脚步,我只有放手。小涛,说实话,和许叔的四年相处,我在内心里也已经把他当作了父亲般,我习惯隔几日过去看看他,听他聊聊以前的事,喝一点酒,我也会很放松地说说我的工作,律师这个职业,压力很大,我妈妈自己工作很忙,我不愿再把自己的烦心来增加她的烦恼。沐歌出国后,我仍象以前一样去许叔那儿坐坐,什么都没提。有一天夜里我从他家出来,有一个女士在街边喊住我,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她是沐歌的妈妈。我们到茶室喝了一杯茶,她看上去气色不错,应该日子过得很好,她交给我两个存折,一个是给沐歌的,一个是给许叔的。她一直在哭,她说等我结了婚,做了父母,就能明白她的心,其实父母也是人,也会犯错,如果犯的是不被家人原谅的错,活着比死还痛苦。她能支撑到现在,完全是因为弟弟。她想弥补自己的过错,恳求我帮帮她。她知道沐歌出国留学,她甚至追过去看沐歌。欧洲的消费很高,学院给的奖学金根本不够生活,沐歌一边读书一边打工,手指都粗糙了,这样下去还怎么拉琴?许叔现在能拄着拐杖下地,继续做本行是不可能的,想生活好点,至少要做点别的。求求你帮帮我,为他们做这些,我的心才能有一点安宁,她哭着对我说。”
“你看着那张与许沐歌相似的脸,你没有办法拒绝。于是,这两年来,你替她妈妈照顾远在法国的她,让她可以无忧地专注学业;又替她妈妈为你的许叔盘下一家超市,过上安宁的生活。华烨,当你心甘情愿地做这些时,你有没想过,你是出于一个律师接受当事人的委托,还是出于你对许沐歌不能抹去的爱呢?”陶涛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
“小涛----”
“我不是讽刺你,而是赞美,你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现在的男人都薄情寡义,你很难得。其实,你说了这么长长的一通,无非是想告诉我,为许家花的钱不是从你口袋里掏出去,而是羊毛出在羊身上。你以为我在意的是这几个钱吗?”
华烨脸色慢慢发白,“我没有这样想过你,小涛。”
“华烨,不要多说了,虽然你是和我结婚了,你也尽力做我的好老公,可是我们不得不承认,这半年来,你的心其实一步都没离开过她。”她呵呵一笑,满是自嘲,“我说得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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