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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9章（第1页）

这里敏之、润之，自办她们的表册。到了晚上，她俩将誊清的表册，送给金太太过目。金太太仔细看了一遍，点点头道：&ldo;你们写得很仔细，重要的东西，都记上了。这些东西，你们都检查过了吗？&rdo;敏之道：&ldo;都检查过了，到今天为止，已经是四天四晚了。&rdo;金太太道：&ldo;咳！能帮我一点忙的，偏是要出门了。四个儿子，就都是生下来的少爷，预备做大老爷的。&rdo;润之笑道：&ldo;你就别再这样比方了。知道的，你是刺激三个哥哥，一个兄弟。不知道的，还要说你有点偏心，重女轻男呢。&rdo;金太太道：&ldo;现在也无所谓了，不是大家都散了吗？&rdo;她说着话，态度倒是很坦然的。人坐在藤椅上，旁边的茶几上，放了一大杯ju花茶，她一手捻着一串佛珠子，一手扶了茶杯，端起来喝一口，又复放下，脸上并不带一点愁容。敏之望了望润之，润之微点着头，又将嘴动了几动。敏之说道：&ldo;妈，我有件事和你商量，你可别生气。&rdo;金太太道：&ldo;你不用说，我明白了。下午我看到燕西由后面出来，准是他又托你们说人情来了。男女婚姻自由，我早就是这样主张的。到了于今，……&rdo;说着，人向椅子上一靠，又叹一口气道：&ldo;他娶姓红的也好，他娶姓白的也好，我一了百了，也管不了许多。&rdo;敏之笑道：&ldo;和老七讲情，那是真的，可是他除了婚姻问题而外，不见得就没有别的事。你一不满意他起来，就觉得他样样事情都不好了。&rdo;说着，就把燕西受了秀珠的欺骗，自己愿意带他出洋的话，说了一遍。金太太道：&ldo;你们能相信他有那种毅力吗？我看他这种人，是扶不起来的，不必和他去打算了。在北京城里，无论他闹到什么地步，不过是给金家留下笑柄，若到外国去，做了不体面的事，可是替中国人丢脸。你明白吗？&rdo;敏之听了这话，默然了一会儿。润之道：&ldo;他究竟年纪轻一点，他自己既然拿不出主意来，我们多少要替他想点法子才好。难道看到任什么事不成，就丢了他不管吗？&rdo;金太太道：&ldo;我真也没有他的法子了。&rdo;说着，又摇了几下头。敏之道：&ldo;话虽如此，我想人的性情多少也要随着环境更改一点。老七在家里，没有和什么研究学问的人来往，所以不容易上进。若是到了外国去，把他往学校里一送，既没有朋友，游嬉的地方又不大熟，自然不得不念书。&rdo;金太太道：&ldo;初去如此罢了，日子久了，一样的坏。不过我对于他，实在没有办法。若是你们愿意带他到欧洲去，我也不拦阻。可是将来钱用光了，别和我要钱。我现在没有积蓄了，你们是知道的，我还能供给他去留学吗？&rdo;敏之道：&ldo;他自己还有一点钱呢。&rdo;金太太点点头道：&ldo;好吧，那就尽他的钱去用吧，别在我面前再提他了。&rdo;润之笑道：&ldo;你管总是得管的，凡事也顾全不了许多，只好做到哪里是哪里。现在一定把事情看死了，料着他不能回心转意，就把他扔在北京城里，眼看他就要不得了，那还不是将来的事呢！&rdo;金太太默然了许久，才淡淡地答应一声道：&ldo;好吧，这件事我也就交给你们去办，我不管了。今晚上咱们说些别的，别谈这个。&rdo;敏之道：&ldo;你要走的话，也得和大哥提一提吧？&rdo;金太太道：&ldo;那不是找麻烦吗？你们只管依了我的话去办就是了，他要怪你的话，你就说是我吩咐的，不能违抗就是了。等到后天我要走的时候，我自会告诉他。&rdo;敏之心想，凤举夫妇，也是知道这事的，不过时间没有确定罢了。就是今晚上不说出来，似乎也不要紧，于是也不问其所以然，坐了一会儿，各自回房去。

到了次日早上，敏之到九点钟方始起床，只听得佩芳在院子里嚷道：&ldo;两位姑娘还没有起床吗？&rdo;敏之身上披着睡衣，正对镜子敷雪花膏，在镜子里就看到佩芳其势匆匆地走来了，倒很是诧异。连忙将身子一转，问了一句怎么了？佩芳老远地站住，就对了她现出很惊异的样子，两手一扬道：&ldo;你看这事不很奇怪吗？母亲在今天一早七点钟，就坐了车子到西山去了。&rdo;敏之道：&ldo;是吗？她老人家虽是早就说要走，我以为那是气话，不会成为事实，不料她老人家真个走了。带了行李走的吗？&rdo;佩芳道：&ldo;行李没有带，说了叫我们预备好了送去。&rdo;敏之道：&ldo;我不料老太太就是这样一个人走了，这个样子，今天要劝她回来，那是不可能的了。我们倒不如照着她的意思，捡一些应用的东西，下午送了去。&rdo;佩芳道：&ldo;那也除非是这样。&rdo;敏之立刻和佩芳到金太太屋子里去，捡了一小提箱衣服，另外又找了个小柳丝篮子，将零碎应用物件，装得满满的，预备吃过午饭就送去。这时不但家里人知道了，搬出去的两房人和道之夫妇，都得了消息，大家赶回家来，都要到西山去。敏之道：&ldo;我又要多一句嘴了，母亲正是嫌着烦腻，才出城去的。现在我们一家子人，男男女女，全拥到西山去，那里还是热闹，她老人家又要嫌麻烦了。依我说，只去一两个人，她愿意让人陪着，就把人陪着，让小兰和陈二姐在山上陪着她先静养两三天再说。我就是这个主意，你们斟酌斟酌。&rdo;大家仔细议论了一阵，大家心里都有个数，没有几个人是金太太所喜欢，可以去陪伴的，最好是梅丽，其次也只三个姊妹，别人去了，恐怕不能得金太太的好颜色。于是商议的结果，就公推敏之和梅丽两个人上山。梅丽自是愿意的，敏之有点避嫌，说今天不去。于是改推了道之，带着小贝贝去。吃过午饭，坐了汽车，就追踪到西山去了。

当天二人果然未曾进城，到了次日下午，方始回家。梅丽进门之后，先问大爷七爷在不在家？听说凤举在家，一直就向凤举屋子里来。凤举先抢着问道：&ldo;老太太怎么样？还有几天就回来吗？&rdo;梅丽在身上掏出一封信，交给凤举道：&ldo;这是妈写给你的，家事都吩咐在上面了。&rdo;凤举正是急于要知道一切家事的，赶快就把信抽出来看，那上面是：凤举儿知悉：予不忍见家庭荒落之状，迁居西山，聊以解忧。又恐儿等不解予意，加以挽留，故事前不告以的确时期，并无他意，儿等放心可也。家事尚未完全料理清楚，分别告儿于下：一，儿夫妇既已觅妥房屋，仍按期迁居。二，敏之、润之下星期往哈尔滨，由西伯利亚赴欧，燕西愿去，可以听之。其京中一切账目，可代为料理。三，二姨太愿随我山居，亦佳。梅丽可暂住刘婿处，因其上学便利也。每星期六，可来山小住。四，家中用人，一概遣散。儿等愿用何人，可自择。五，乌衣巷大屋，只留粗笨东西，一律封存屋中，将来再行处置。如有人愿代守屋，由后门进出。其余小事，儿自斟酌之。予在山上，将静养，无事不必来扰我，即儿等之孝心也。

母字凤举看完了，叹一口气道：&ldo;这倒处置得干净。事到如今，我也管不了许多，只好照着老人家的意思去办。只是梅丽有这些兄嫂，何必还寄居到亲戚家去？&rdo;道之在一边就插嘴道：&ldo;姐姐家里和哥哥家里又有什么分别呢？&rdo;佩芳不知那信上说些什么，不便接过去看，也不便问，只是向着凤举发愣。凤举就把信递到她手里道：&ldo;你也拿去瞧瞧，这件事还叫我说些什么？&rdo;佩芳将信接到手，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叹了一口气道：&ldo;事到于今，那也就只好照着老太太的话去办了，此外还有什么法子呢？&rdo;这时，敏之、润之、燕西以及二姨太，都到了凤举屋子里来，大家坐下，立刻开了个家庭小会议。他们兄妹行的事，都没有什么问题了，只是让这位二姨太，跟着老太太住到西山去，也是一件不堪的事情。全家人向来因为她老实，虽是庶母，却不曾贱视过她。如今到了偌大岁数，还让她跟着老太太，做个旁边人，她就不能独立吗？倒是佩芳想到了此层，便笑道：&ldo;我想二姨妈不像母亲，在山上闷住了，可以借书本儿消遣。大家都组织小家庭，二姨妈为什么就不能呢？何况八妹又要在城里念书的。&rdo;二姨太道：&ldo;我的少奶奶，你叫我去和谁组织小家庭呢？我这么大年纪了，又无用，和谁也说不拢来。倒不如跟着太太，老姐妹俩，还有个谈的。我压根儿就没有怎样逍遥快乐过，也没有什么舍不得这花花世界的。我反正是多余的人，我不去陪着太太，该谁去陪着呢？&rdo;佩芳起了身子，向着二姨太太笑道：&ldo;你把话听拧了。&rdo;梅丽就乱摇着手道：&ldo;大嫂，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她老人家有好话，不能好说。&rdo;二姨太红着脸，正待辩两句，凤举站在许多人中间，向大家拱拱手道：&ldo;什么话不必说了，恭敬不如从命，从今天起，咱们就照着老太太的话去办。&rdo;燕西站在一边，早是呆了半天，这时等大家都不说话了，才淡淡地笑了一声道：&ldo;这倒也散得干净！&rdo;梅丽瞪了眼睛道：&ldo;亏你还笑得出来呢？&rdo;燕西道：&ldo;不笑怎么着？见人就哭，也哭不出一点办法来呀。&rdo;凤举皱了眉道：&ldo;现在什么时候？还有工夫说闲是非呢。现在是最后五分钟了，你也别闲着，帮着我点点家里东西，由今天起就动手。&rdo;燕西因为和秀珠生着气，绝对是不去白家的了，白莲花那方面，也是耗费得可观，自己也怕去得，所以差不多是终日在家。既是凤举要他在家检点东西，就很慷慨地答应了。事已至此，大家也无须乎再讨论，只是照着金太太信上的话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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