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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第1页）

原来鹤荪清早所打破的那只瓷杯，正是燕西心爱之物。他一笑走了不要紧，燕西是懊丧不迭，只叹气道：&ldo;这是哪里说起？我夹在里面倒这样一个小霉。这是雨过天青御窑瓷，最难得的东西。我总共四个，两个送人了，两个自己摆着，现在只剩一个了。&rdo;金荣正站在旁边，便弯腰拾了起来，笑道：&ldo;还好，只破了两半边。让锔碗的来锔上几个钉子，还可以用。&rdo;燕西道：&ldo;你知道什么？这种东西，要一点痕迹也没有那才是好的，这种清雅的颜色，锯上一大路钉子，那多么难看？你说好，你就拿去吧。&rdo;金荣依然站着，还是笑。燕西道：&ldo;一清早就让二爷闹得昏天黑地。你走吧，我还要睡呢。&rdo;金荣笑道：&ldo;你是忘了一件事了，还不该办吗？&rdo;燕西道：&ldo;什么事？&rdo;金荣道：&ldo;后日就是中秋了。&rdo;燕西道：&ldo;中秋就中秋，与我什么相干？&rdo;金荣道：&ldo;这两天送礼的热闹着呢。你……&rdo;这一句话，把燕西提醒。笑道：&ldo;我果然忘记了。你瞧瞧德海在家没有？让他开那辆小车，我上成美绸缎庄去。&rdo;金荣道：&ldo;也没有这老早就去买绸缎的，这总是下午去买好。&rdo;燕西道：&ldo;那是怎么一回事？绸缎庄早上就不欢迎主顾吗？&rdo;金荣道：&ldo;不是他不欢迎主顾，早上绸缎庄没有什么生意，冷冰冰的没有什么意思。到了下午，那可就好了。太太小姐少奶奶全都去了，不说买东西，瞧个热闹，也很有意思的。&rdo;燕西笑道：&ldo;胡说！我不管你们，你们越发放肆了，倒常常拿我开玩笑！你对大爷二爷说话，敢这样吗？&rdo;金荣笑道：&ldo;谁让七爷比我小呢，小时候，听差的伺候你，你随便惯了。所以到了现在，谁也不怕。&rdo;燕西道：&ldo;别废话了，叫他去开车吧。&rdo;金荣道：&ldo;不是我多嘴，你做事就是这样性急，这样早，大干大闹地坐了车出去，不定上房里谁知道了，都得追问，这一问出来了，就是是非。到了吃过午饭，你随便上哪儿，别人也不注意。这会子打糙惊蛇地往外跑，不能说没有事。这不是自捣乱子吗？&rdo;燕西想了一想，这话很对。便笑道：&ldo;我就依你的话，下午再去。这一说话，我不要睡了，你把今天的报，拿来我看。&rdo;金荣听说，便把这一天的日报，全拿了来，报上却叠着两张小报。燕西躺在沙发上，金荣就把一叠报，放在沙发边的茶桌上。燕西先拿起两张小报，什么也不瞧，先看那戏报上。好几家戏园子，今天的戏都不错，又不由得想去看戏。但是要看戏，买东西就得早些才好。

正这样盘算着，门一推，玉芬伸着半个脑袋进来。燕西看见，连忙坐了起来，笑道：&ldo;哎哟！怎样这么早，三嫂就来了？&rdo;玉芬才扶着门，走了进来。笑道：&ldo;二哥不在这里吗？&rdo;燕西道：&ldo;不知道为了什么？昨晚上就在这沙发椅上睡了一宿，刚才匆匆忙忙地就出去了。有什么事找他吗？&rdo;玉芬道：&ldo;我不要找他，我问他为什么和二嫂生气？我很想来做一个调解人呢。&rdo;一面说话，一面就拿起茶桌上的小报来看。笑道：&ldo;嘿！今天共和舞台的戏不错，配得很齐备的《探母回令》，这个小旦陈玉芳，不是你很捧他的吗？今天得请我去听戏。&rdo;燕西笑道：&ldo;别家我无不从命，这共和舞台，算了。&rdo;玉芬道：&ldo;为什么算了？你捧的角儿我们不配去看吗？&rdo;燕西道：&ldo;不是那样说，因为《探母回令》这出戏，我实在看得腻了。&rdo;玉芬道：&ldo;谁叫你看呢？你听戏得了，看腻了，听总听不腻的。若是听得腻，为什么大家老在家里开话匣子呢？&rdo;燕西只说一句，她倒前后驳了好几层理由。实在他的意思，因为逢到陈玉芳唱戏，鹏振一班朋友，共有七八个人，总在池子里第二排上。那第二排的椅子，是他们固定的，并不用得买票，戏园子里自然留着。今天既然有好戏，鹏振岂有不去之理？若是两方碰着，玉芬是个多心的人，岂能不疑呢？因此，他所以不愿去。玉芬哪里知道这一层缘故，笑道：&ldo;你非请我去不可！你不请我去，我就和你恼了。&rdo;燕西沉吟了一会儿，说道：&ldo;我就请你吧。可是……&rdo;玉芬笑道：&ldo;别可是，这用不着下转语的。&rdo;燕西笑道：&ldo;不是别的要下转语，因为吃过饭，我有一件正经事要办，不定耽搁一个钟头，或者两个钟头。若是我回来晚了，三嫂可以先去，反正我一定到就是了。&rdo;玉芬摇着头道：&ldo;哼！你没有正经事。你不声明，我还不疑心，你一声明，我倒要疑心你想逃了。&rdo;燕西笑道：&ldo;我一不读书，二不上衙门，照说，是没有什么正经事。但是朋友我总是有的，会朋友还不能算是正经事吗？&rdo;玉芬道：&ldo;好吧，反正你不来，我也是要去，而且我代表你做主，钱花得更多。花了钱，我还怕你不认账吗？&rdo;燕西也不再说，就这样笑了一笑。但是他心里可在计算，要怎样知会鹏振一声才好。若不知会他，事情弄穿了，鹏振不要疑心自己在里面捣乱吗？因是各处打听，看鹏振究竟在什么地方？偏是各处找遍，并不见鹏振一点影儿。只得慢慢走着，走到鹏振自己院子这儿来。一见秋香站在回廊上晾手绢，便和她丢了一个眼色。秋香一抬头，见他站在月亮门中，心里已经会意，眼珠儿对上面屋里瞟了一瞟，然后望着燕西点点头，微把嘴向前一努，燕西也懂得她的意思，于是站在月亮门屏风后边来。一会儿工夫，秋香来了，笑道：&ldo;七爷什么事？要我给篦一篦头发吗？&rdo;燕西说：&ldo;不是。&rdo;秋香道：&ldo;不要，就是洗手绢？&rdo;燕西道：&ldo;也不是。&rdo;秋香低着头一看，见燕西手甲很长，笑道：&ldo;是了，要我给你修指甲呢？&rdo;燕西道：&ldo;都不是，我给你主人报信来了。照说，你也得帮他一个忙。&rdo;秋香笑道：&ldo;这又是什么事呢？你为我们三爷来着吗？&rdo;燕西道：&ldo;你知道三爷哪里去了吗？你见着他，你就私下告诉他，今天千万别去听戏，就说你少奶奶要我请她，已经包下一个厢了。&rdo;秋香道：&ldo;三爷一早就出去了，不知道回来不回来呢？&rdo;燕西说道：&ldo;不回来就算了。若是回来了，你就把我这话告诉他。&rdo;燕西说完，他自出去。

秋香听了这话，又有一件小功劳可立，很是欢喜。玉芬正在屋里捡箱子，燕西和秋香说话，她果然一点也不知道。倒是事情凑巧，鹏振上午在外面忙了一阵子，恰好回来吃午饭。秋香心里藏着一句话，巴不得马上就告诉鹏振。无如鹏振坐在屋里老不动身，秋香有话，没有法子说，只是在屋子里，走进走出，她倒急得心里火烧一般。鹏振不明就里，反说道：&ldo;秋香，你丢了什么东西吗？老是跑进跑出做什么？&rdo;秋香被他说破，只好走了出去，不再来了。一直等到送饭进来，将碗筷摆在桌子上的时候，玉芬不在这里，秋香趁了空子，站到他面前，轻轻地说道：&ldo;三爷，七爷说……&rdo;刚说到这个&ldo;说&rdo;字，玉芬在隔壁屋子里咳嗽着，秋香就把话忍回去了。到了此时，鹏振才明白过来，今天上午秋香所以来来去去，都是为着这一句话了。听了这话，当时搁在心里，吃过饭，便直接去找燕西，看他有什么话说。但是燕西记着去买绸缎，已经坐了汽车走了。鹏振向回走时，恰好秋香追了来。鹏振问道：&ldo;七爷对你说什么了，你怎样不说完？&rdo;秋香道：&ldo;七爷说，今天请三少奶奶去听戏，可请你千万别去！&rdo;鹏振突然听了这话，倒愣住了。便问：&ldo;那为什么？&rdo;秋香道：&ldo;我也不知道，是七爷这样告诉我说的。&rdo;鹏振仔细一想，这决计是指着共和舞台的事。但是他们何以好好地要听戏？这却不可解了。当时走回房去，忍不住，先问玉芬道：&ldo;你要去听戏吗？&rdo;玉芬道：&ldo;你听见谁说的？&rdo;鹏振道：&ldo;老七告诉我的。&rdo;玉芬道：&ldo;瞎说，老七早出门去了。&rdo;鹏振道：&ldo;这是很不要紧的事，我瞎说做什么？老七出去了，他就不能留下话来吗？&rdo;玉芬道：&ldo;他请我看戏，这也是很平常的事，他还巴巴地留下话来告诉你干什么？&rdo;鹏振不能再往下辩白了，只好对她一笑，就匆匆离开来。但是他又怕秋香传话传错了，耽搁了今日一天戏没看，也是不好。因此，重复到燕西那里去等着，等他回来问个清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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