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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几天的奔波,这次算是一路平安,终于到达了浔州州府,车马停在青石板铺就的巷口,皇浦云翻身下马,望着眼前青砖灰瓦的宅院,门楣上悬着块乌木匾额,虽无落款,却透着沉稳气派。他抬手推开铜环大门,里头立刻探出个梳双丫髻的小丫鬟,见了人忙屈膝行礼:"老爷回来了。"
"嗯,"皇浦云应声,转头对身后的小翠道,"把车上的行李清点清楚,我们的东西先搬到东厢房。"小翠脆生生应了声"是",指挥着几个士兵开始卸车。
院子里的石榴树正开得热闹,嫣红的花盏缀在枝头,映得青砖地都暖了几分。穿月白衫子的丫丫又恢复了活泼,抱着布老虎跑出来,被儿媳一把拉住:"慢点跑,仔细摔了。"
"这院子敞亮,"被丫鬟扶着的亲家母眯眼打量着抄手游廊,"比先前在乡下的院子大多了。"话音刚落,就见两个穿青布短打的小厮抬着红木箱子往里走,廊下的鹦鹉突然扑棱翅膀,脆生生喊了声:"客人来了——"
皇浦云站在正厅台阶上,看着满院忙碌的人影,抬手松了松腰间玉带。檐角的铜铃被风一吹,发出清越的声响,混着丫鬟们的说笑声,倒是比马车上的颠簸安稳了许多。
夜风吹过破旧的窗棂,发出呜呜的声响。皇浦云将最后一件行李捆好,转身看向正在收拾针线笸箩的妻子小翠。“此地不是我们长住之地。”他低声道,手中的令牌在油灯下泛着冷光,“等过些日子我们就动身去青莽山脉。”
小翠缝补衣物的手一顿,针尖刺破了指尖,她却浑然不觉。“青莽山脉?那里不是常有妖兽出没吗?”她担忧地望着丈夫,眼中满是不安。
皇浦云走过去,轻轻握住妻子的手,用布巾擦去她指上的血迹:“放心,我们不去深处,只在外围的青云观落脚。那里有我们洛神谷派布下的护山大阵,寻常妖兽和歹人根本靠近不得。”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坚定,“而且观里还有上百名门徒日夜巡逻,以后孩子们就能在安全的地方长大,不用再像现在这样提心吊胆。”
小翠望着丈夫坚毅的侧脸,心中的不安渐渐消散。她想起这些年颠沛流离的日子,想起孩子们夜里被风声惊醒的模样,眼眶微微发热。“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到?”
“快则十日,慢则半月。”皇浦云拿起墙角的行囊,“我已托人传信,到时候百仙长老会在山外接应我们。”他走到床边,看着熟睡的一双儿女,眼中闪过一丝温柔,“等安定下来,让他们去学些术法,总比跟在家无所事事好,再说现在到处兵荒马乱的,在那里也安全。”
小翠点点头,将最后一件叠好的衣衫烛光在黄铜灯台上轻轻摇曳,将皇浦云的影子投在泛黄的公文上。小翠坐在对面,手里的针线活停了许久,目光却像被黏住似的,离不开他未变得脸庞。三十年了,从牙行的初见到上甲村的相守,她总以为以前自己早已看惯了他伏案的模样。可此刻在浔州的院子里,窗外是淅沥的夜雨,屋内是跳跃的烛芯,竟让她生出几分恍惚。
皇浦云忽然抬起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砚台边缘。这动作与三十年前如出一辙——那时他还是个青衫落拓的酒行东家,在家的小二进院里,也是这样摩挲着粗陶茶杯,眼神清亮地做着各种决定。那时的烛光比现在更昏黄些,却映得他眉目清朗,让她红着脸不敢多看。
“在想什么?”他的声音打断了思绪。小翠慌忙低下头,将针线穿过素白的绢帕,却不小心扎到了指尖。一滴血珠沁出来,像极了当年新婚夜她指尖染红的喜帕。皇浦云已走过来握住她的手,温热的指腹轻轻按在她的伤口上。“多大的人了,还毛手毛脚。”语气里的嗔怪,和三十年前她打翻他的墨砚时,一模一样。
烛火噼啪一声爆了个灯花,将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小翠望着交叠的影子,忽然觉得,这三十年的光阴,好像只是一场漫长的烛火摇曳。而她,就坐在这光影里,从青丝到白发,从初见的羞涩到后来的默契,再就是离多聚少的日子,还有一段时间对他的埋怨。放进包袱。油灯的光晕在墙上投下两人忙碌的身影,窗外的风声似乎也不再那么刺耳。她知道,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再远的路途也能走到头。
一路的奔波,加上路途中遇袭的惊吓,虽然最后都平安无事了,但到了州府没几天,亲家两夫妇还是病倒了。
院子的烛火在窗纸上投下摇曳的影,亲家公枯瘦的手搭在锦被外,指节因高热泛着潮红。亲家母躺在隔壁床榻,每阵咳嗽都像要把肺腑咳出来,惊得梁上燕雀扑棱棱撞着窗棂。小翠将刚煎好的汤药滤进粗瓷碗,药香混着蜜枣的甜气在屋里弥漫,婉娘正用温水给公爹擦拭脖颈,帕子拧了三遍仍是烫的。
"娘,您去歇歇吧。"婉娘轻声劝,见母亲眼下乌青比昨日又重了些。小翠却摇着头把蜜饯递到亲家母唇边,老人牙关紧咬,涎水顺着嘴角淌进领口,她忙用绢子拭了,指尖触到的皮肤滚烫如烙铁。
更漏在三更天响了六下,亲家公忽然睁了眼,浑浊的眼珠定定望着帐顶:"水...水..."婉娘慌忙端来参汤,他却一把推开,枯槁的手指死死抓住床沿,"那浪头...白花花的..."小翠知道他又梦魇了,当时在巴州被袭的事情,原是刻进骨子里的惊怕。
她按住亲家公乱挥的手,将熬得糯软的米汤一勺勺喂进去。窗外的月光移过青砖地,在药罐底积成一汪银霜。婉娘打了个哈欠,把熬干的药渣倒进竹筐,见母亲鬓边又添了几根白发,在烛火下泛着细碎的光。
夜已深,窗棂外的月牙儿斜斜挂在天上,清辉透过窗纸洒在简陋的木床上。皇浦云侧身躺着,右手轻轻按在右肋下,那里的旧伤仍在隐隐作痛。每一次呼吸,他都能感觉到断裂的肋骨像是生了锈的零件,稍一牵动便是钻心的疼。
他缓缓闭上眼睛,凝神静气,一丝微弱的灵力自丹田升起,如细流般淌过淤塞的经脉,最终汇聚于断裂的肋骨处。灵力所过之处,带来一阵温热的麻痒,却也夹杂着细密的刺痛,仿佛有无数根针在同时穿刺着骨肉。皇浦云咬紧牙关,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却不敢有丝毫松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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