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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楔子以水代兵（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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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问陈瞎子，又怕爹骂他多嘴多舌，只好悄悄地纳闷，自己心理犯嘀咕。

爹替他问道，先生恁看这个啥桃花运能躲过去吗？

陈瞎子大声说，能，不是能，是必须躲过去。万一躲不过去，恁这孩子可就毁了，在这里就没活路了。

梁甲印越听越觉得离谱，太离谱。故意逗陈瞎子：“那俺只有死路一条了？?[qíng]等着闭眼了？还活啥人哩？”

陈瞎子说，我算了20几年的卦了，今儿个我就把话说绝，恁要是躲不过桃花运，恁在泥河店就没活路，恁在陈州也没法活。往东西南北方都会走投无路。但是天无绝人之路，只有西北方恁还有一线光亮，还不知恁能不能去得成，去得成算恁命大，去了有饭吃。去不了恁可就惨了，惨透了，这就看恁自个儿的造化了。

爹愣在那儿，灰头土脸上更加灰暗蜡黄。梁甲印碰碰爹的胳膊，示意爹该走了，别听陈瞎子胡吹冒聊了。爹对着陈瞎子弓弓腰，谢了先生，俺们走了。

陈瞎子直了直腰，说我知道孩子不信，他心里正骂我在吹牛放屁瞎胡诌哩。不过我陈瞎子今儿个把话搁在这儿，4年之后必有桃花运，躲过了必能当官，不管当啥官，当上了都别忘了请我吃席，到陈州城南十字街大饭庄吃席，七个碟子八个碗。不过恁要是硬走桃花运，明知是个火坑恁偏要跳，走投无路了千万别来找我，也别怪我的嘴臭。要怪只能怪恁自个儿，头顶三尺有神灵，命中注定就是命啊，切记！切记！

梁甲印出了陈瞎子的土墙柴门小院后，就憋不住笑开了。先头还哧哧地偷乐，乐着乐着就放声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不经意地一回头，看到陈瞎子院门两边土墙上的一副皱皱巴巴的对联。对联的红颜色已潲[shào]成了土黄色，但那两行柳体字还是很抢眼：

喜从天降出门来

时来运转进此门

梁甲印又笑起来，这个陈瞎子口气也太大了吧。

爹朝他屁股上踹了一脚，笑，笑，有恁龟孙子哭的时候。

爹突然站着了，“嗨”了一声，算了半天，忘了算恁啥时候能娶亲了，咱来不就是为这个吗。说着去拉梁甲印的手要回去。梁甲印甩掉手说，要去爹恁去吧，反正生辰八字刚刚报过了，我不想恁早成亲。

爹一蹶一蹶找陈瞎子去了。

梁甲印不是不想成亲，是不想跟家里那个童养媳兰子成亲，他一丝一毫也没看上那个闷头闷脑的兰子，横看竖看都不顺眼。

爹出来了。又“嗨”的一声，陈瞎子说明年才有好日子。

梁甲印回头看到爹的灰土脸，两条腿像接到爹的脚板的命令，马上很卖命地一左一右噗嗒噗嗒跑起来，脚底板砸夯一样砸得灰土高高地飞飞扬扬。灰土热情地直往梁甲印脸上送吻，扑粉，还一个劲往他鼻子里钻，搞得梁甲印又痒又呛。

跑着跑着，梁甲印不由自主地停下来。他迷朦的黑眼珠扫描到通往陈州城的南北官道上尘土飞扬，像一条突然从天而将的滚滚黄龙。滚滚黄龙裹挟着三三两两或挑着担子、或背着包袱、或挎着篮子、或推着独轮小车的人群，人们头上冒着土汗，脸上淌着灰汗，神色慌张得向南涌去。

滚滚黄龙唤醒了荒村野庄里的最不安分的家狗、野狗、黑狗、白狗、花狗、黄狗们，成群结队冲向黄龙，围着滚滚黄龙撒欢似的狂嘶乱吠，争先恐后。吠叫声忽高忽低，此起彼伏。是欢迎？是好奇？是警惕？是威吓？梁甲印也加入狗的队伍，茫然地跑到官道跟前，跑到滚滚黄龙旁边，看到装着家当的胶轮马车、四轮牛车、木轮驴车一辆接一辆匆匆蹍过；看到骑马的、骑驴的、骑牛的不停地抽打着牲口们；看到衣衫褴褛的人们拖儿带女，扶老携幼，跌跌撞撞，神色紧张，慌不择路。一个个脸上挂满惊悸，害怕，无奈。

他奶奶的，这是咋啦？咋啦？又要跑反躲灾？又要逃荒要饭了？

爹也跟上来了，上前拽着一个头戴白色回回帽、吆赶着一辆马车的回族老汉问道：“老哥恁这是咋了？又要跑反了？”

老汉叱道：“恁拽俺弄啥哩？快放手，快放开！”

那老汉想挣脱爹的手，他越拽爹抓得越紧。回族老汉胖胖的，大红脸膛，印堂中间一颗豌豆大的黑痣，很是显眼。梁甲印看到了，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个左眼眉心的痣。那老汉身旁一个十四五岁的小黑妮儿，黑亮的脸盘上一双黑眼睛，黑葡萄似地瞪着梁甲印的眼睛左边的眉毛上，脸上露出好奇。梁甲印也看着她。这一看不要紧，俩人都差一点没叫出声来，俩人眉毛上都有痣。小黑妮儿的长在右边眉毛上，只有绿豆大小，紫红色的。刚才陈瞎子还瞎说什么眉中、眉心长痣的很少，方圆几十里见不到。这刚出来就碰到这一家就有俩，一个眉心痣，一个眉中痣。梁甲印越发好奇，大声问小妮儿：“嘿，恁眉毛中间的痣啥时候有的？”

没等小黑妮儿说话，那老汉摇头摆手，气急败坏地说：“还问啥问啊？还不快跑，再不跑就没命了。”

爹一听更不放手了，老日（当地老百姓称谓日本鬼子）打陈州城了？

那老汉叹口气说道：“比老日打进来还可怕哩。恁不知道啊？蒋该死（介石）下令，叫新8师蒋再珍那个狗日的扒开黄河花园口，说啥要以水代兵，堵住老日的队伍。北边几个县的人听到消息就跑啊，都跑了七八天了，到处都是逃难的人！”

爹一听更急了，“那花园口扒开没有啊？”

那老汉眼一瞪，“哪还能扒不开？早扒开了，快跑吧”——说着猛地甩掉爹的手，扭头“嘚求”一声，扬起手里的鞭子打在枣红马背上，枣红马头一昂，拉着马车踏踏而去。车上坐着一个盘头的女人，秀秀气气的，伸手抱住旁边的一个老奶奶，以免被马车闪晃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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