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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第1页）

雷老师狂奔起来，她奔起来，人往一边斜着，大声疾喊：&ot;住手！快住手！&ot;她张着双臂，活像一只发狂地去拯救自己孩子的大鸟。洁岚怎么费力都追不上这个四十多岁的、平日老太婆模样的步伐慢悠悠的班主任。

原来，那两个高个子是本地联防队的，他们注意到一个瘦瘦的肤色黑黑的男孩一整天都在江边徘徊，而且，一旦周围没人，他就疯也似的朝大江喊些稀奇古怪的话，后来，天黑了，他仍没有走的表示，他们怕出意外，就决定强行押他去联防队。

黄潼的嘴角惨着血，他不时用手背去擦它，一边粗着脖子对那两个人说：&ot;你们下手不轻呀！&ot;

&ot;你乱犟什么？&ot;联防队员也振振有词，&ot;问你话，你也不解释，我们以为你脑筋出了问题，对于疯子，不用武力怎么行！&ot;

&ot;我的学生并不是什么疯子！&ot;雷老师严肃地说，&ot;他只是想来这儿散散心罢了！你们也太鲁莽了！&ot;

&ot;不疯！反正也够稀奇古怪的！&ot;大个子嘟哝着。

&ot;大人对一切都习以为常了，孩子就不一样！&ot;雷老师说，&ot;你不妨想想自己少年时吧，这样你对他们就不会那么凶了！&ot;

但，这总是一场误会，虽是不欢而散，却没使人义愤填膺。那两个大个子相互笑笑，走开了。黄潼又用手背去碰碰嘴角，说：&ot;我很喜欢他们动武，受了罚，我反而轻松些！&ot;

&ot;走吧！&ot;雷老师铁青着脸，只说了两个字。

他们囚人坐了回程车。快到学校时，黄潼忽然开口了，&ot;雷老师，我可以申请现在不去学校吗？&ot;

&ot;可以。&ot;她说，&ot;回去休息吧！记住，别再干傻事了！&ot;

&ot;我发誓！&ot;黄潼咬了咬牙，&ot;发誓！明天，我就去《中学生文学报》社说明真相，然后把这一页翻过去。&ot;

&ot;我喜欢你这态度！&ot;雷老师和蔼地笑笑，&ot;是真心喜欢！&ot;

&ot;谢谢！&ot;黄潼说着，一扬头就走了。耗子跟他并肩走着，一路上大惊小怪地叫着：&ot;喂，你怎么跑得那么快，救火去吗？&ot;

雷老师和洁岚同路，她的步子拖拖拉拉，走着走着，她停下了，倚着墙，呼呼地喘着气，显得十分虚弱。

&ot;雷老师！你，你怎么了？&ot;

&ot;没，没什么，有些脱力了吧！没关系的，你先走吧，我一会儿就好！&ot;她用手绢擦着额上的虚汗，&ot;累坏了，累坏了！可心里很高兴，也算办成了一件大事！&ot;

正在这当儿，一个高个子男孩腾腾地跑过来，兴奋地说：&ot;是妈妈吗？总算没失踪！谢天谢地，你昨晚挂的急诊，我怕你昏倒在哪儿。&ot;

雷老师淡淡地一笑，说：&ot;潘同，你来的正是时候，我真怕累得走不到家。&ot;

&ot;我去推车来，驮你回家！洁岚，你笑什么，告诉你，我的车技好得很，如果你肯坐上来，一前一后，两个人我都可以带。我得过自行车越野赛的大奖。&ot;潘同说，&ot;一百名赛手中才设一名大奖！&ot;

&ot;好了，好了！&ot;雷老师打断他，&ot;大奖得主！万一妈妈昏倒，你也得饿昏--没人给你烧饭了呀！&ot;

潘同意犹未尽，如果今天他母亲不在场的话，他会滔滔不绝。说不定还会把几次别的得奖的体育赛事一一提出，他总把自己的出众之处看得很重，但这确实没什么不好，如果连自己都不重视自己的才能，那才叫危险呢！他推着车，同他母亲一起把洁岚送至巷口。

洁岚目送着这对母子走远。不远处原本光秃秃的墙上新贴了一张大海报，她瞥了一眼，忽然被一行字吸引，那白纸蓝字写着：即将举行无名者绘画大赛，她从上至下细细地看了比赛细则和送画的地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里重新荡漾起一阵隐隐的激动。

欢乐的到来是猝不及防的，它撞来撞去，行迹隐秘，无法预料；它来时，轻快得像一只小乌飞翔起来，让心灵中充满轻音乐；可要走时，摸得太紧它也会奋力滑掉。此刻，洁岚的心中敲响着那美妙的音乐，她走了几步，止不住一阵狂奔……

1990年11月4日星期日

这两天，洁岚始终是有快乐也有忧烦的，好像一件开心的事会拖住一件烦心的事，仿佛喜和忧是孪生姐妹。她把颜晓新画的那匹马寄走了，同时又很高兴地看到李霞支撑着走进了学校大门。那女孩像是大病一场，头发都不如过去那般油亮滑慡，可她终于答应忘却那场大赛。叶倩玲阿姨也按洁岚的建议，搬回家里来住了，这样，早上和晚上，她们两个能聊一会儿，谈到妈妈的少年时代，总那么叫人高兴。

叶倩玲阿姨昨天曾把洁岚叫上楼，轻轻地说：&ot;明天休息，陪我上街买东西好吗？&ot;

洁岚挺为难，因为她顶怕进闹哄哄的商场。叶倩玲那时还未起床，她的母亲已乐颠颠地把糖水鸡蛋端上来了，好像她的女儿仍是个宝宝，洁岚觉得怪怪的。叶阿姨欠起身子，细腻的手捧住瓷花小碗，说：&ot;想去让你挑一根项链！&ot;

&ot;我真的不会挑！&ot;洁岚回答道，&ot;没有这方面的识别能力！&ot;

&ot;挑自己喜欢的也不会吗？&ot;叶阿姨说，&ot;我想送你一根作纪念！&ot;

房东老太大说道：&ot;她是想收你做干女儿，这根项链就算见面礼！&ot;

洁岚面红耳赤地逃出去，她晓得叶阿姨喜欢她就足够了。不论怎样，星期日一大早她就得走掉，避免这尴尬的场面。她大爱妈妈了，觉得认了叶阿姨做干妈，或多或少会让自己的亲生母亲受到损害。

正想着出门避风头，容子就从门外探进来了。多日不见，她好像大有长进，居然星期天也起大早，不赖在被窝里睡懒觉，她一见颜晓新她们都不在，立刻像淋了雨的旱树，变得容光焕发，&ot;洁岚姐，今天你得同我一块儿去赴宴！&ot;

&ot;赴宴？&ot;洁岚说，&ot;有喜事临门吗？&ot;

&ot;当然罗！爸爸在一家合资厂寻到了工作，厂里预发了半个月工资，他好开心呐，说要请你和我吃一顿，不过，你别把谜底点破！知道吗？要到小绍兴去吃鸡，那儿的白斩鸡世界有名的，比什么外国的炸鸡好吃一万倍。&ot;

洁岚开心地说：&ot;乌啦，太好了！&ot;

当她们两个美得手舞足蹈时，房东老太太一边把着门，一边徐徐招手，把洁岚叫出门，悄悄地对她说：&ot;你等会儿选金项链时，你选根细一点的就行了，她先生手面不怎么大，她积下几个钱也不容易。&ot;

&ot;我……&ot;洁岚难过地说：&ot;我不会接受她这么贵重的礼物的！可是，我不知怎么拒绝！&ot;

&ot;呵，像你这样的女孩子，世界上少有。&ot;老大太忽然把她当恩人，&ot;你叶阿姨心里也蛮苦恼的，先生想要小囡……外出也有女人，她自己又没有工作，享福享惯的人哪能再出去自谋生路？&ot;

叶阿姨一定已习惯做阔太太了，她这几天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一切都由她的母亲侍候，晚上出门看戏，早上至少睡到十点钟。尽管她很少快乐，可她肯定也难以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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