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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有天子对首辅及刘太后一党的杀划果断,几道圣令无一人有异议,或者说是不敢有异议。自古权柄更迭都是血染庙堂,一众人在清肃的祸事中得已保存,自然要把脖子好好扶在脑袋上头,恨不得都像有乌龟的本事缩头让天子注意不到。顾锦芙立在天子身侧,望着满殿不敢言的大臣,扬眉吐气,心里替赵祁慎高兴。起码朝局逐渐明朗,皇权稳固,比什么都强!散朝后,顾锦芙回了内衙门,让一众人跟着自己到东北角的内监部地,撤底把门上的封条都撕去。先前就请示过天子,旧址内部已经进行粉刷,如今红墙琉璃瓦,新植灌木常绿,一切都恢复了勃勃生机。张永这位曾经历过内监辉煌的宦臣激动得双眼隐有泪花,顾锦芙倒没有太大的感触,唯一要说有的就是在身后一众人朝自己半跪下来那种成就感。心里感慨着,她就说自己是宦官里的状元嘛。番厂复起,顾锦芙真正信任的并不是宫里那批老宦官,要职里安插的尽是从王府带出来的宦官,欢喜因此也担了要职,掌着番厂大牢的实权。众位官里的‘老管事’自然不敢为不公争辩,一朝天子一朝臣,放到他们这个小分部里也一样。顾锦芙在除去对李望几人外,都是公事公办,他们心想也未必就没有往上爬的日子,秘诀只在于取信这位新提督就是。内监里一派和谐,顾锦芙给自己的手下也发了几条密令,开始往宫外走,暗中收买或安插人员在各大臣府里。再在让人特意僻出来的院子里放了书桌椅,众人看得称奇,询问这是不是还要开学堂。她把哄着赵祁慎写的碧水阁三字牌匾挂上,站在匾下微笑:“今日起你们各掌事的排个轮值,每日下值后到这碧水阁给不识字的孩子们讲课。”她一言落下众人面面相觑,眼中皆是一亮。宦官内部争斗厉害,经常结党打压对手,如果轮值教习,那不是更好笼络人心。众人高高兴兴应是。内监里的事情安排好,顾锦芙就到大牢里。今日是首辅一众在番厂大牢最后呆的日子,明儿就会送交大理寺斩首。她在门口等了一片刻,一身细布袍子的顾宇清缓步前来,朝着她拱手一礼。顾锦芙眸光闪烁,什么话也没说带着他往牢里走。刘太后到底是一朝太后,先帝的正妻,虽是犯了大错却也不能再留在这处,早早稳回北边的宫殿里看押。如今牢里关押的只有首辅与付敏之一众。首辅见到顾锦芙前来仍是面上没有表情,她不以为意,本来也不是和这老狐狸说什么,她是来找付敏之的。付敏之看着她身后青年,见她直冲自己走来,眼底都是厉。不过身陷牢里多日,又已经是最不得志的败将,那样的神色丝毫没有威慑力。顾锦芙来到他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嘴边的笑带着恶意:“你可知你的家人会跟着你沦落到什么地步?”付敏之只是冷冷望着她,脑海里想到上回在牢里见她的时候,她正要带走姓李的言官,拿了把假匕首耍他。他不说话,顾锦芙又是轻笑一声,慢悠悠地说:“当年顾家连宗各支共一千三百余人,因你斩首五十三人,余下充军伎一百四十二人,充宫奴三百七十八人,余下皆流放。流放其间遭遇洪水,死伤不能估计如今你付氏有七百八十七人。”她数字几乎详尽,付敏之猛然抬头,脸色惨白。谋逆牵连的是一族,他知道,但真正听到后果到底是有悔恨,死死闭上眼。“如若今日你朝我们磕上一千四百个头,我可帮你向陛下求情,不让你族人受折辱,给你们最后一个体面。”当年她父亲获罪,最无辜的就是顾氏族人,政治争斗没有道理可讲。她恨付家,却恨的不是整个付氏,如若让无辜的人再沦落他们顾氏一族的命运,与付敏之父子又有什么区别。该斩的斩,妇人稚子无辜,也不必加附于他们身上。顾锦芙也是思量许久才做下这个决定,暗中与兄长有说过,顾宇清的想法与她一致,才有相约今日到大牢里。付敏之面上血色尽褪,一千四百个响头,忍一时羞辱可让族人免于被践踏尊严。他闭着眼,身体颤抖得厉害。首辅诧异顾锦芙的要求,不明白她的动机是什么。大牢里安静得针落可闻,顾锦芙却一点也不着急地等着付敏之做决定,顾宇清在她身侧亦老神在在。良久,付敏之透着虚弱地声音打破这片安静:“成王败寇,我决意不会朝你这阉人磕头求情。”这样的结果顾锦芙一点也意外,甚至还笑了声。她环视这牢房的四周,悲悯地说:“你的族人都抵不过你高贵的一个响头,不知道他们听到了是什么感想?付宗长,这就是你的族人。”她话落,跟随在她身后的一个宦官打扮的老者睚眦欲裂,想要冲进牢里,却被欢喜一挥人让人拽住。他只能恨声朝付敏之大吼:“你这个毫无人性的畜生!怎么能让所有人都跟着你陪葬!”付敏之听到苍老嘶哑的声音,惶惶睁开眼,被宗长看臭虫一般的鄙夷和浓烈恨意刺得浑身冰凉。他嘴唇嚅嚅,猛然看向顾锦芙,双眼睁得极大:“你你又算计我!”让他死前还得受到族人的唾弃与怨恨!“就是算计你又如何?”她又是那种带着恶意的笑,笑里有着极浓郁的恨,字字如针,“我恨不得将你们父子扒皮抽筋,挫骨扬灰!哦,你那贼父倒是可以被扬灰,一会我就让人给扒出来。”“魏锦!”付敏之跳起来,拖着沉重的铁镣想要向她扑去。顾宇清已快一步,抬脚就将他踹翻,踹完还将鞋底在地上碾了碾,是在嫌弃付敏之脏了自己的脚。首辅越看越觉得不对劲,魏锦对付家的恨意是从哪来的,他有些心惊。顾锦芙在付敏之狼狈间蹲下身,盯着他满是血丝的双眼低声说了几个字,原本还想要扑上去的付敏之如被定身了似的,直至她笑着站起身走出牢房,他才发出恐惧地吼叫声:“不!不可能!!”她并没有回头,只听到付敏之后来如同疯魔了般大笑,临末了是重重的一声闷响。欢喜想到什么,回头看,顾锦芙只淡淡地说:“救活,哪里能死得那么容易。”她清俊的面容上无悲无喜,却叫欢喜看得脊背一阵寒意,忙低头应是带人折回去看情况。外边阳光明亮,踏出大牢的顾锦芙抬手遮在眼前,瞅着筛过指缝的光束,她突然就笑了。笑着笑着却是落下泪来,蹲在大牢门口,捂着脸,肩膀抖得不能自已。顾宇清站在她身侧,抬手轻轻拍了拍她帽子,仰着头看遥远的长空,湛蓝的颜色朦胧在他眼眸中。魏公公突然蹲在门口不走了,所有人都没敢抬头,盯着脚尖。也不知是过了多久,终于见到她再度站起来,身姿挺拔,圣赐的蟒服头目狰狞,叫人望之生畏。顾宇清凝视着她纤长的身影,眼神有几分晦涩。“见过陛下。”落满暖阳的乾清宫东暖阁,顾宇清半跪在天子跟前。赵祁慎伸手去将人扶起来,却遇到顾宇清先往后缩,他的一双手落在虚处,跪地的青年也已经顺势站起来。他凤眼有光微闪,收回手负在身后,温和地说:“先前并不知你身份,多有忽视。”顾锦芙站在边上大大咧咧地笑道:“兄长又不是小气的人。”说着还对顾宇清使眼色,却不想听到兄长说,“陛下身为君,我等不过微不足道的臣子,不敢劳烦陛下费心才是。这些年来,陛下待思思恩重,草民感激涕零。”言语间除了表达谢意却毫无亲近,顾锦芙一时都听愣了。赵祁慎负在身后的手握成拳,若有若无察觉到这个大舅兄对自己的敌意,思思亲昵二字更是叫他心里莫名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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