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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第1页）

他在心底把话说完，将最后一隙也轻轻合拢。他转过身去，转身时觉得自己就是那只以为自己在不断前进、结果挖了一辈子发现还在原地的鼹鼠，一哂而下，向卑明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

&ldo;师父在上，先前未及见礼，弟子王樵再拜。&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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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木一拍，说书人一双梨花木爿得得一打，口中唱道：&ldo;人间别久不成悲，千载空留一局存。还家常恐难全璧，阅世深疑已烂柯。&rdo;

&ldo;这诗说的，就是家喻户晓的烂柯人典故。传说从前有个樵人上山打柴，见到两个小童正在那儿下棋，忍不住便驻足观看，这一看看入了迷，等这一局棋下完，他手里的斧柄都烂了。下山回家一看，乡里已没有认识的人，家里的房子也换了别人居住，原来人间已经过了百年。人们都说他误入了仙境、遇上了仙人：天上一日，人间百年啊。&rdo;

他说到这里，顿得一顿，常来听书的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个引子，要引出下面说的故事，有手头阔绰的便叫茶上来，也与这老儿一壶。老人谢过了，夹板一打，正要说到正题，突然一个玉雪可爱的孩子从姆娘那儿奔来，嘻嘻笑着站在说书人跟前，问道：&ldo;那樵子后来怎样啦?&rdo;

说书人一怔，这观棋烂柯的故事说到这也就完了，《述异记》里也没有后续的记载。他们说书的可不兴胡编乱造，便道：&ldo;后面没有啦，他的故事便说完了。&rdo;那孩子皱了皱鼻子，一双春水般的眼睛委屈地眨巴几下，道：&ldo;怎么能没有呢?他回了家，家里谁也不在，不会很伤心吗?他会不会哭啊?会不会很饿?晚上又住在哪里?&rdo;

有人焦急要听着老儿说上回未分解完的故事，便道：&ldo;谁家的娃娃快领走了!别挡着我们听书。&rdo;

那说书老儿从没想过这些问题，一时也被问得怔住了，就见姆娘上来将小公子抱走，往说书人的茶盘里赏了一锭银子。一位美貌妇人从茶楼后座的雅阁里迎来，单看穿着打扮也知是一等一的大户人家少妇，牵了孩子的手，语调平静无波地道：&ldo;他们不晓得，争儿乖乖地，我便说给你听。&rdo;和孩子一同往楼下走。那叫争儿的孩子急道：&ldo;我乖乖地!都听大娘的话!今儿的糖饼也不吃啦!&rdo;

少妇轻轻一笑，道：&ldo;那樵子回了家，家里人都不在了。他没有朋友，更没处可去，便返回山上，去再寻了那几个仙人，求道登仙去了。&rdo;争儿问道：&ldo;那他饿了怎么办?&rdo;少妇道：&ldo;神仙给了他一枚枣核儿，含着便不饿了。&rdo;争儿哇地叫了一声，显然十分羡慕，想了想又问：&ldo;他什么人也没有了，会不会很寂寞?&rdo;那少妇道：&ldo;要得道成仙，寂寞是一定的，可不能怕寂寞。&rdo;争儿吐了吐舌头道：&ldo;那我不当神仙。&rdo;他那小脑瓜里不知道一会儿要冒出来多少个问题，又道，&ldo;那他哭了没有?&rdo;

少妇微微一怔，望着远处的云彩，久久才道：&ldo;神仙都是今世泪流尽了的人。&rdo;她抱起孩子，轻移莲步，姆娘在后气喘吁吁却追赶不上。她对孩子道，&ldo;若是人人都像你这般过着富庶无忧、锦衣玉食的日子，谁愿意去做神仙哪?&rdo;说话间人已如踏梭而行，倏然去远;茶楼里不少人还怔怔痴痴，望着她远去的背影。

先前出声呵斥那孩子的几名茶客问道：&ldo;这妇人是谁家府上?&rdo;&ldo;那孩子是什么来头呀?&rdo;

茶博士笑道：&ldo;哎呀，爷几个，还好今日没有得罪这位夫人和小少爷。那是咱金陵大户人家的家眷，夫人身上会武，性子不讲道理着呢，一般人若敢冒犯了这位金贵的少爷，可讨不了好去。&rdo;

有人便附和道：&ldo;那是王家的大奶奶!嗐，美得不似活人一般……&rdo;

&ldo;哪个王家?是前些年灾里出了好大事的那家吗?&rdo;

&ldo;还能是哪个?那时惨呀，全家不知遭了什么仇家恶报，一夕间死得绝了，当时正发着洪水，尸体从大门里漂出来……&rdo;

众人都没心思听说书人讲翻烂的故事了，全凑过来听这一段，说书人也不介怀，反正刚蒙那位奶奶赏了银子，饶有兴味想能不能把这故事改做说书，因而也听得分外认真。那事件金陵人多半知道个一麟半角，外乡人却都是头一回晓得，于是七嘴八舌都说道起来。&ldo;……全家都没有活口!也是好人不长命，家老爷是个大善人，见洪水就出去救灾，长江上刚碰着百年不遇的龙吸水，整条船都翻了。仇家趁他不在，又借着水势，家里的家眷、武馆的徒弟，尽杀得干干净净。你问官府怎么不管?当时城里水有一人深，多数壮丁都出去拦坝救水;雨声大得连说话都要靠喊，谁不顾着自己的命?等放晴一看，连是谁杀的也不知道。&rdo;

有人道：&ldo;这一节我却知道。王家开武馆的，自己也在江湖上很有些名头，一看那伤就知道惹上的不仅是仇家，还是邪教，官府哪里敢管?管也管不得的。&rdo;

还有人始终惦记着那少妇迷人风情，道：&ldo;那就不对了，既然王家招惹上了这等邪事，这位标致的大奶奶却是从哪里来的?&rdo;

有人笑道：&ldo;这个说来也是奇上加奇。说书的，你听去了可是赚到了，这说不定真能做话本来卖呢!要说这位大奶奶，倒是这场洪水送来的。&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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