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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风月丹似是卸下了他心防,露出他鲜血淋漓的内里。他昏昏噩噩,再不压抑自己情愫,声嘶力竭道:“你不晓得我练剑、铸铁骨、弃了方家名头,事事皆是为你!你以为我真想到玉鸡卫跟前送死么?我想在蓬莱一直候你归来,可你却早已故世。你若不在,我便觉得这世上万万千千个不幸人里我最不幸,这性命又有何可惜?”
“我才不想做白帝之子,我想做你弟弟!”
他吼声如雷,教楚狂更发畏怯,连连摇头,方惊愚忽捧起他的脸,目光相交,仔细察他神色,防他打诳一般,又唤一声:“悯圣哥。”楚狂挣扎,又被他硬是别过脸,唤道:“方悯圣。”
楚狂颤抖得更甚,这三个字仿佛揭开他心上疮疤一般,教他不得不直视鲜血淋漓的过去。便是他胀头昏脑,此时也瞧出方惊愚的不对。那风月丹反倒教方惊愚咄咄逼人,既痴且狂,楚狂头痛欲裂,道:“我不是……”
“那你要如何才是?”
方惊愚周身散着燥气,额上青筋绽起,怒目炯炯,好似阎罗。楚狂不答,只贴近前轻轻啮上他唇瓣,安抚似地吻他,只是毕恭毕敬、诚惶诚恐。方惊愚心里的气忽泄了,楚狂便是楚狂,还能是何人呢?有这样多的证据证明方悯圣与楚狂是两个人,他却偏要将这二人撮成一个。平日里认错人,已是大失礼一件事,而今在榻上,那更显得自己蛮缠了。他闷声不响,只觉楚狂舐着自己,那吻甜蜜蜜,软绵绵,极尽讨好之能事,于是他顿感辛酸,那是在棍棒与威吓下教出的吻。楚狂不通诗书,不懂情理,但晓得这样能谄媚人。他慢慢回抱住楚狂,仿佛两人一起深陷泥沼。
于是这一刹间,他们将外物都忘了,什么玉鸡卫、天明的索战、雷泽营,统统甩到九霄云后。方惊愚冷静下来,头脑仍昏热,然而却放缓声轻轻唤了一声:“对不住,是我昏头。你是楚狂,不是旁人。”
楚狂身子似一下松了,轻轻应一声,受惊的小兽似的,低声道:“是,我只是楚狂。”
但他仍怯方惊愚恼怒,伸手撮弄杵子,不及方惊愚阻拦,便已埋头吃进,咂舌弄唇。方惊愚吃了一惊,不自觉轻颤,却想起鸨儿说与其行事也是清燥了,倒对其有益。但毕竟别扭,垂首看他吐纳动作,吃得润光水滑,不亦乐乎,熟门熟路,却觉心里发涩,仿佛望见方悯圣也曾这样侍人般。同时心里责备自己,是兄长如何,不是兄长又如何?这人若是方悯圣,才是闯下大麻烦,是有了鹑鹊之乱。
这时两人皆觉身中巨焰腾烟一般,热炙火燎。这时他下望,楚狂上眺,两人四目相接,眼里都似有话,一世一生也说不完。
楚狂心想,将错就错罢,就当是自荐枕席。方惊愚迷迷瞪瞪地想,将错就错罢,就当是救他性命。
于是方惊愚慢慢填进楚狂,听着对方颈畔的闷哼声,细而软,猫爪似的挠着耳鼓。舷窗启着,微腥的海风盘旋。夕光里,两人的影子正缓缓相叠。方惊愚垂眸望着楚狂,摇摇曳曳,汗珠儿滴滴答答,忽而觉得,如若这是梦,自己宁可一世沉沦其间,永不醒来。
————
夕光顺着一条伤疤斑驳的腿爬上来,一路上去,便是同样累累伤痕的躯体。方惊愚将楚狂抱在怀里,只觉心里发疼。楚狂紧阖着眼,紧揪衾裯,息声细细,猫子抓一般,教人心痒。
看他身上伤痕,方惊愚便能不自主猜到他的曩昔,想必他曾饱飨旁人的毒打,而兄长也应与他一般。想到这处,美事倒不美了。方惊愚齿关紧咬,只觉自己在揭楚狂伤疤,但欲要离开,却被猛然揽住颈项。楚狂像蛇,像藤蔓,缠住他,教他百般不能逃。
楚狂咬他耳朵,抽噎里轻轻叫一声:“殿下。”有时则栗栗地叫唤:“惊愚。”神色像极了兄长。方惊愚看他,眼也颤,心也颤,贪享他的温柔暄暖,一时间心上野火燎原,狠命搂住他。楚狂一径地抽冷气,神色惘然,哆哆瑟瑟,时而阖目低叫,似是头痛得紧。
突然间,他短叫一声,手脚痉挛,极凄惨的模样。方惊愚搂住他问:
“怎么了?”
楚狂头痛难忍,连连促咳,叫道:“惊愚……方惊愚。”方惊愚说:“我在。”
他却突然睁眼,看向方惊愚,眼神变了,将方惊愚庞儿细细打量过一番,却更似堕云雾中,脸上挂着细汗,问:“你是……惊愚?”
方惊愚莫名其妙,却觉他好似变了个人似的,不再是那咋呼的楚狂,却是个素未谋面的故人。他眼神下望,望见两人相接,忽浑身觳觫,口里含混呜咽,很失态的模样,且狠抓住方惊愚,不成声地道,“我、我是……我们怎会……”
见他惊惶,方惊愚噙他口齿,他哆嗦极了,拼命摆头,“我们不应……不应该的……”
“为何不能?先前分明是你作弄我,现在反推三拒四,莫名其妙。”方惊愚道。
“……啊!”
突然间,楚狂促叫一声,不再动了。方惊愚捧他身躯,只觉他棉花条儿一般,没动静了,瞳子涣漫,望着自己的目光里却盈满惊恐。方惊愚虽觉奇怪,但毕竟服了酥蔴丹,烈火煨炙,难以止歇。
而在不知名的梦中,楚狂慢慢睁开了眼。
环顾四周,他发觉自己似身处一片瘴雾中,四处烟缭云绕。他忽听得一阵缱绻之声,扭头望去,影子重重迭迭,却朦胧不清,似隔一层屏风般。
于是他认得那是自己同方惊愚,晓得此时他是身心两离,身在游舫舱室里与方惊愚相伴,心却在这迷雾里盘桓。
他也不知眼下是何景况,只是缓缓在这厚雾里走,手里提着弓。
渐渐的,眼前景色有了形状,高山嵱嵷,林翠如滴,云雀清脆啼鸣,原来是姑射山。
远方有一簇亮光,他缓步踅过去,是一处篝火。不知何时,天幕暗下来了,风极冱冻,教他瑟瑟发抖。楚狂赶忙坐在火旁,却见火苗摇曳,行将熄灭,有一个人影也正同他一块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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