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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吴栋慢慢走了过来,“有上谕,杨顺、路楷接旨!”
路楷倒是先跪了下去,杨顺却站在那愣了好一阵才跪了下去。吴栋展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缵承洪绪,统理兆人,海澨山陬,皆我赤子,苟非元恶,普欲包荒。属者东夷小丑者,猥以下隶,敢发难端,窃据商封,役属诸岛。遂兴荐食之志,窥我内附之邦,伊歧对马之间,鲸鲵四起,乐浪玄菟之境,锋镝交加,君臣逋亡,人民离散,驰章告急,请兵往援。今乃有直文华殿东房中书舍人罗龙文上侵国帑、下吞民财达四百万之巨!暗款倭寇,密报军情,致戚继光、俞大猷两部败军于前,不惟朕览之吓然,记诸史册,后世观之无有不吓然者!若以太祖之法,其虽有百身,剥皮攘草宁无余辜!”
读到这里,吴栋有意听了下来,望向这些人。陆经和一群锦衣卫也都肃然站在那里望着这些人。路楷虽然身子强壮一些,这时双手却似乎废了很大的力气才撑住身子跪在那里,汗流浃背。杨顺倒是比刚才更硬朗一些,慢慢抬起头,双目紧望着吴栋。吴栋接着宣读:“朕上承祖宗之德,长存无为而治之念,伤一生灵皆不忍之,奈何其之罪哉?着革去罗龙文一切职务,凡在官者,有徇私枉法、包庇偏袒者,皆为同罪。尔者罪员倘尚存一丝天理良心,当彻底供罪,悉数上缴贪墨之财,供出贼寇之属。上天或可给尔等一线生机乎!钦此。”
都“钦此”了,这些人仍是僵硬地跪在地上。大坪上一片沉寂。“杨顺!路楷!”
吴栋一声喝道。两人这才猛地抖了一下。吴栋:“皇上的旨意,你们可听清了?”
杨顺和路楷却都不愿意开这个口,又是一片沉寂。吴栋冷笑了一下,“刚才,咱家可不是没给你们机会,张居正和赵云安几次提醒,让你们放过这些于氏族人,向朝廷请旨审讯罗龙文,你们认定于氏族人通倭,而罗龙文是无辜的,如今却在这里装哑巴!”
杨顺咽了口唾沫,抬起头,“公公,罗……罗龙文通倭,我们确实不知道。何况,就算他真通倭了,也不能证明于氏族人没有通倭的嫌疑。万一,万一罗龙文是之前通倭,戚继光和俞大猷前线吃败仗,另有隐情呢?”
吴栋顿时怒不可遏,“皇上在旨意里都说清楚了,你还敢狡辩!还敢为罗龙文争辩!来人!”
锁链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几个锦衣卫应声提着走了过来。吴栋:“锁了,立刻压到按察使司大牢里去!还有那几个,一个小小知县也敢在这颠倒黑白,立刻拿下,刑部和都察院的,都不要放过!没有司礼监批红的批文,也敢拿出来发号施令,简直是找死!”
立刻便是四人对付一个,先把锁链的圆环从头上套了下去,收紧了卡了一把铜锁,然后将锁链末端的铁铐铐住几人的双手,又加了一把铜锁。“走!”
陆经喝了一声。路楷立刻站了起来,杨顺还跪在那里没有起来。吴栋面露狠色,“拖着!给他拖走!”
“不用拖,我自己能走。”
拖着锁链站起来,望着吴栋:“公公好算计,早就拿到旨意,却不去捉拿罗龙文,反而将于氏族人送到巡抚衙门,把我们一锅端了。公公如此做法,不亚于和严阁老撕破面皮,倘若皇上对阁老仍然信任,我真不知,公公将来该如何自处了。”
“押走!”
这回是吴栋嘶吼了。锦衣卫们半推半攘,将五个罪员向辕门外拉去。直走到辕门口,看到张居正、田玉生和赵云安正在那里望着,路楷才忽然缓过神来挣扎着赖在那里,回头朝吴栋大喊一声:“冤枉!冤枉啊!”
“快走!别废话!”
几个锦衣卫将他们拖了出来。吴栋和陆经走到张居正他们面前,“咱家还要派人去抓罗龙文。于氏族人暂时不能释放,得等朝廷的旨意。但继续关押在巡抚衙门显示不合适,张大人,你看着办吧。”
“是。”
张居正笑着。吴栋接着又望向田玉生,“这些罪员,只能先关押在提刑司,等明日一早,我和陆经就要将他们槛送京师,劳驾了。”
“不敢,这是我应该做的。”
田玉生也谦虚地回道。吴栋最后向赵云安吩咐道:“不管之前是因为什么,山东支援东南前线的粮草暂停了,如今巡抚和知府都被抓,支援军饷的事情就落在赵大人身上了,这件事得立刻办。”
赵云安点头,“俞咨皋也在这里,我这就会指挥使衙门,整顿一番,连夜护送粮食去往浙江。请大人安心。”
“交代给你们,咱家放心。”
吴栋轻轻拍了拍张居正的手,又善意地朝着田玉生和赵云安望了望,然后带着陆经站在辕门口,这时一群锦衣卫已经将罗龙文从二堂押出来了。罗龙文到现在仍是懵逼的状态,他压根想不明白,自己好端端的怎么就成了戚继光和俞大猷部吃败仗的罪魁祸首,怎么就投敌叛国了?“冤枉!公公,我冤枉啊!”
可惜,这里已经没人愿意听他讲什么了。……从巡抚衙门别院被释放出来,已经是罗龙文被槛送京师的第三天了。府考已经结束,后面的几场考试,于可远并未参加,但万幸的是,这次考试的主考官从路楷变回了张居正,正式和第二场成绩不会作废,张居正已经向朝廷陈奏事情因果,朝廷也准许于可远以两场考试第一的成绩通过府考。进入五月份,这天晚上竟是如此闷热。窗户大开着,门也大开着,依然没有一丝风,屋外院子里的草虫却叫得格外响亮。离开巡抚衙门后,众人便分别了。俞占鳌跟着俞咨皋回到浙江,此去天高路远,不知再见是何年。临行前,俞咨皋将那五十万两白银给了于可远。于可远将白银悉数交到高邦媛手里。这时,高邦媛正待在济南府,为阿囡处理承办织坊的相关事情,阿囡性格虽然成熟,也极是懂事,但钱银相关的,有丰富的经验才行。一来,高邦媛身边有懂行的管家,不能误事;二来,张居正也帮衬着,向山东织染局调派了两个嬷嬷,互相配合,便挡住了山东本地那些想要挑事的富商,这也是于可远能够放心回到平阴县的主要原因。织坊开业的日期定在今年七月份,刚好是四宗会讲后的第六日,来回赶路的时间也够了。靠窗桌前有一盏小油灯,于可远穿着粗布短衣,在好高一摞草图前一边看,一边思忖着。他在忙着为织坊拟写一些服饰的设定,虽然前世并非服装设计专业的,但精通历史,历朝历代的服饰多少有所涉猎,不能给出完整的设计图样,但大体脉络和特征还是能够给出来的。他也不需要写得多详细,毕竟还有两个嬷嬷,她们最懂行,好不好,给她们分辨去,他突出的就是新鲜样式。有适合皇亲贵胄的,也有给富商的,当然更不能缺平民百姓的。于可远人已经在东流书院了,这些样式只能通过驿站寄到济南府。这时,一个书童走到窗外,朝他招了招手,于可远抬头望了一眼,是王正宪拨给他的书童喜庆。于可远掀帘出门,问道:“什么事?”
喜庆虽然叫这个名字,性格却很文静,像个小女孩:“汤先生来了,想见您。”
于可远怔了一下,才明白这个汤先生是指汤显祖。“就他自己吗?”
“还有朱彦先生身边的那个书童跟着他,先生要见他们吗?”
“是今天举行的合院会议吧?”
“是啊。”
于可远沉吟了一下,“都议出什么结果了?”
喜庆微微犹豫了一下,“王先生准备为浙江捐献一批物资,由书院出钱,但今年书院的预算已经用得差不多了,所以各位先生提议节源开流。今天的会议就是各位先生商定节源开流的细节。”
“好,让他到大厅吧。我就过去。”
王正宪准备给东南前线提供一批抗倭军饷,这无可厚非。但以“节源开流”来搞,恐怕不甚妥当。王正宪年事已高,数次提出要卸任院长职务,可惜他子嗣才情不高,无法传嗣,只能从几个教书先生中挑选一位。看似是给前线筹集物资,实际上也是王正宪在考验这些先生治理学院的态度。汤显祖是朱彦的学生,他来找自己,大抵是为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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