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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知府笑道:“等院试结束,承阳便和之仪一起到府学进学,正好董晖的廪膳生名额空出来,专门补给你,想必别人没有异议。”知府虽然不是学校官,但是小三元是何等优秀,且还被董晖下了绊子,顶他的名额提学官大人也要同意的。林重阳非常惊讶,每年不管多优秀的学生院试结束以后都是附生员,等岁考看成绩优劣再行擢升,他爹当初为了岁考能考出个廪膳生来花的力气可不比童生试小呢。自己居然……直接就是廪膳生员?不用参加岁考?被算计了这些天,突然天上掉馅饼,让他有点受宠若惊。这、这算是关系户了吗?沈之仪暗中扯了扯他的衣袖,林重阳立即起身施礼,“多谢先生厚爱。”傻子也知道这是严知府在给他谋好处呢,这可没有推辞的份儿。严知府捋髯微笑地看着他们,又说了几句,道:“考棚的差役我没法插手要等督学大人处置,不过那董晖却是押回来的,你们二人不妨去瞧瞧,有什么想问的只管问。”他抬头对外面道:“领两位学生去找常先生。”两人便起身告辞,跟着那差役去了。审问董晖严知府望着两人的背影,摩挲着下巴想事情。那董晖八成是受郝家指使,这个大家心知肚明,如果他们能撬开董晖的嘴,到时候打开一个缺口动一动郝家,也未尝不是好事。自己做知府也有年头,这些年都是平调,再这样下去,只怕直到致仕都没有大望。这俩学生是极优秀又能干的,若在自己任上有所建树,不知道能否给自己政绩考评挣个优等来。他又觉得郝家绝对不是一直宣扬的积善之家,就冲着他们把持掖县朝政,愚弄掖县百姓,非要郝令昌得小三元这件事来说,也八成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只是郝家向来也够谨慎的,大家都这么说,却都没有确凿证据,说他把持县政,他还说自己兢兢业业精忠报国,为知县分忧解难,为百姓撑起一片天。所以有心开刀无处下嘴,人家也没来巴结贿赂过自己这个知府,他一直以为郝家是规矩人家呢,哪里知道一个府试自己衙门里就被揪出那么多眼线来。且说林重阳和沈之仪离开书房跟着差役去了东跨院,这里是常先生住所,那董晖正被绑着手拴在院中的一棵石榴树上。董晖是府学的廪膳生员,平日里也是极优秀的,虽然考了两次未中举,却一直都保持着生员岁考的优等。他平日里穿着青绸长衫,吃穿用度也是很讲究的,现在却被人就这样拴在树上,实在是有辱斯文。他已经没有力气喊叫,也不叫,因为之前叫也叫了,喊也喊了,除了被堵嘴挨饿之外一点好处也没。知府大人下令拘拿的,黄教授和其他生员也约莫知道情形,反而都恨他怎么这般不知道轻重,不但不给他请求,还巴不得他吃点苦头受点教训,免得以后酿成大祸。他听见有人来,费力地抬起头来,眼睛都有气无力地睁不开。林重阳看他那狼狈的样子,微微挑眉,生员可以见县官不跪,却没有见知府不跪的豁免权。若是在乡下县城,一辈子也没多少机会来到知府跟前,可在府城就不一样了,地方越大,机会越多,风险自然也越大。这时候一个身穿青衫的文士从屋里出来,他手里拿着一卷书,见到两人笑了笑,拱手道:“在下常宜。”两人立刻见礼,“见过常先生。”常宜笑起来,摆手道:“不敢忝为两位案首先生,常某年长两位几岁,若是不嫌弃,便称呼一声常兄吧。”既然对方这样说,两人就以常兄称呼。三人寒暄几句,然后看向董晖。常宜道:“也是行差踏错了,可惜。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只管问去吧。等问完了来屋里说话。”说着他就拿着书去了屋里,并不管他们。林重阳和沈之仪交换了个眼神,便走到董晖身前,“董兄,那结票不是你自己故意弄丢的吧。”他加重了自己两字。董晖苦笑,他头发散乱地挡在脸上,眼睛从发丝缝隙里看着林重阳,“我本来就说不是故意的,奈何知府大人不听。”见他居然不认错还在这里狡辩,林重阳冷笑一声,“不是故意的,那就是有意的,说吧,什么人让你丢了我的结票。”如果不是知府大人回护,单单一个结票他在下场前就折腾很久,哪怕是董晖的错,按照规矩都可能不让他下场。董晖低头不语。林重阳继续道:“可能那人跟你说得很轻巧要么赖我自己,要么就一口咬定你无意弄丢的,你是廪膳生员,就算受罚也不会太重,可我必然已经被耽误考试,如此事可成,你也能得到好处,对吧。”董晖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去。“可你没想到知府大人会如此爱护治下学生,竟然愿意为我出头,不只是你、收买你的人也想不到吧。”董晖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声音,听着有些惨淡。谁能想到驾轻就熟的东西,大家都在做的事情,到了林重阳这里就会出岔子呢?考场上互相陷害或者是被人蓄意陷害的事情数不胜数,下药的、考前骚扰的、绑架的、挟持的、诬赖抄袭的、弄丢结票的……各种方式丛出不穷,他以前……也做过类似的,却都安然无恙。谁知道这一次阴沟里翻船。林重阳看他脸色,感觉他有了懊悔之意,便趁热打铁,“董晖,你可知道知府大人有言在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若是主动坦白,罪责可减轻一等,主追幕后之人,可你若是执迷不悟,不思悔改,还包庇那人,那就与其同罪。”沈之仪扭头看了他一眼,这话不错,知府大人估计会喜欢,想必明儿整个府衙、县衙审讯时候都会流传这句话。董晖眉毛动了动,嘴唇张了张却没发出声音。林重阳继续给他下猛药,“你若说了,这件事我只找那幕后之人理论,咱们就此揭过,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嘛,我也不喜欢整日树敌。可若是你不说,那我就要将你的事情……”他笑了笑,挑眉道:“董晖,你可听清楚了,是所有事情哦,写成一张大字报,贴满府学、县学、以及你们潍县县城,再给他编成书,让那说书先生、演戏的草台班子,去你们村里见天的演。董晖,你说……我这么一来,你爹娘、你家人能抬起头来吗?你们合村的人之前可是以你为荣的,不知道以后会不会以你为耻呢?”他呵呵一笑,“这比给你那些银子,比杀了你,还恐怖吧。”分明是读书人,不爱惜羽毛,分明有比钱财和性命更在乎的东西,却蠢得去为了一点钱或者什么做这种事情。这不是自己把自己往烂泥坑里摔么,怪的谁来。董晖听到最后已经浑身哆嗦起来,他猛得抬头,朝着林重阳张开双手,“林、林案首,求、求你高抬贵手,不要、不要这样。”如果没做这个,别人要这样弄臭他的名声,那就是不共戴天之仇,可若是做了,那就没话说。林重阳漆黑的眼睛直视着他,淡淡道:“说吧,那人是谁。”董晖忍不住就哭起来,“我也没想为谁隐瞒,原本以为就是一点小事,我还寻思就吓唬林案首一下,跑回去将结票拿来也赶趟……”林重阳冷笑一声,赶趟儿个屁,一般人被这么来一下子,心神都恍惚了还怎么好好考试。他没吱声,只是看着董晖,等他说出收买他的人。董晖咧咧了几声,擦了擦眼泪,“找我那人说叫赵四,只说给二十两银子让我吓唬你一下,他到底是谁派来的,我却又不知道。”林重阳道:“那你猜他是谁派来的呢?”董晖也知道今儿是别想再讨了好,咬咬牙,“咱们私底下也听说了,现在对付林案首的就是郝家,只不过他们没摆在明面上,大家也不好这样说,只能猜测。毕竟……除了他们家,也没人这样忌惮林案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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