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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间江风刮来些清爽,程清坐在船舷上吹了会儿,也不再晕得难受,她向后靠进了秦儋坚实怀中,闭眼感受着此间当下。
一路顺风,起锚不过半日,漕船已行近七十里航程。午时烈日当空,甲板上全无遮挡,晒得程清面颊红热,吃了些东西后便惺眼昏昏欲睡。秦儋寻了间舱房,将熟睡人儿小心抱入,房内置有地榻,木门一推,便隔绝开外间一切。
船身时而颠荡,浪风腥燥,刮进房中湿热。程清睡得不太安稳,两鬓发丝汗湿了贴在了潮红双颊,眼睫翕动,不时的辗转翻身。
秦儋斜身靠在窗前,拇指上骨韘被他取下把玩,薄铁面上刀痕交纵,指腹摩挲过凹痕,他望向榻上程清熟睡面容,心中陷入沉思。
秦昱如刺,此行浮梁不过是个幌子,只为钓暗中人上钩。秦儋未曾料到程清会半路跟行,若他是秦昱之人,程清出现后便是动手的最好时机,可这一路行来他处处留意,身边竟无一丝风吹草动,似是酝酿着一场诡异的平静。
船至休宁下岸,程家此批茶货自有镖行众人运至浮梁。姚舟早在城中等候,届时二人会面,即使程清在身侧,秦昱也已经再无机会。
她本不该卷入这场无妄之灾,所因皆是自己。
又一浪潮翻涌而来,击得船身侧晃,窗台上油灯跌到地上发出刺耳声响。程清倏地惊醒,一双眼睁开片刻,瞳孔涣散着转向四方,随即定在了窗前那道模糊身影上。
白昼如梦,那扇半开窗户仿佛飘进了片秋黄叶子,落在那人肩头,只一瞬,程清轻声呢喃着朝前伸出了手:“秦舜……”
这声轻细呼喊越过夏秋,又化作了那夜的缱绻月光,洒落在二人之间。秦儋也如那个朦胧夏夜一般,上前握住了那只落在床沿的手。
“小姐,我在。”
一觉醒来已至夕曛,舱房内只剩程清一人,秦儋不知去了何处。船上人多杂乱,甲板上火光透过窗纸摇曳,程清将窗户推开条缝,屏息小心朝外看着。
入暮后的漕船完全换了副景象,船甲上人声鼎沸,各色灯火粲然,照着人们面上的兴奋神情。白日里船身首尾两侧皆是换了头面,酒旗赌旌,迭楼似的船舱内亮起油灯,房内人影攒动,全副热闹景致。
程清在房内又等了会儿,迟迟不见秦儋,再三犹豫之下,她决定去白日的货舱旁找找。
舱外不远处有人席地而坐,面前围起的空地上散落着些打马棋具,程清刚将房门推开,其中几人立刻闻声看了过来。
程清身姿清丽,秦儋给她准备的几套男子衣物灰质素朴,却仍是难掩其华。盘髻睡乱落下几缕碎发,垂在鹅面细颈旁,火光照下更添一丝惊心动魄的美。
侧坐一人将程清从头到脚扫量一眼,尖声吹了口哨,流里流气地盯着她道:“这位小兄弟也来搓两把?打马会么?不会哥哥教你。”
那人面前堆着花绿牌码,此言一出周遭众人都看了过来,淫笑着起哄:“鹞子还好这口呢?婆娘不香吗?有根栓子多碍事!”
“不懂就别瞎叫唤!”
被唤作鹞子那人张嘴顶了回去,复又转回身笑了笑,看着程清的眼中露出精光,“你们这群糙人可不知晓弄儿的好……”
程清愣愣站在原处,几乎以为自己身份被看穿了去,可听闻他们言语之中却又不像。慌乱之际,她抱起手臂低着头往前冲,不顾身后几人的哄笑,径直挤入了船侧的人堆里。
那粗哑笑声如魔音绕耳般难听,程清只顾着一头前冲,却未曾注意到身后不远处的阴影里,一个陌生人影也紧随着她的方向混进了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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