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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从风叹了一口气,点头,从对方怀中抽出一卷画,&ldo;有劳王公公,两日后承月楼酒宴,还请赏光。&rdo;
王怀德这才掐着笑意,指挥一队内侍往外走去。
两列粉衣宫娥默然起身,衣裙簌簌,像落了一地的杏花。
沈从风看了看手中画卷。
韧滑的纸,蓄着稠稠的白,是来自徽州黟歙两县的上好宣纸。
色如银光,坚结如玉,故名凝霜。
他第一天走进百王坊的宁王府那一天,也曾见到过一尺凝霜,被一个半大的孩子紧紧抱在手上。
那孩子急急跑过长廊,脸上出了一层薄汗,软声道:&ldo;先生。&rdo;
十岁的皇家少年,小心掩饰着内心欢喜,将那卷纸递给了他。&ldo;我无金铢美玉相赠,更不敢以俗物秽染师保,唯有一卷凝霜,敢酬先生。&rdo;
那是沈从风二十多年,收到的第一份束脩。
后来……他眼前的孩子走得越来越远,他案上的纸张,也从澄心纸换到了金粟笺、梅玉纸,从海月纸换到了吴中洒金、研描辉光……
直到离京前,他将那卷画交给了王怀德。面对那张满是惊俱的脸,沈从风轻轻划过如凝光飞羽的纸张,说,去吧,陛下会看的。
打断了他飘远的思绪,紧闭的门后淌出少年般慵懒清雅,又高贵得不容抗拒的声音,&ldo;进来。&rdo;
沈从风拂了拂衣袖,拾阶而上。
门打开的时候,如莲清婉的笺香扑了满怀。
三寸高的黑漆茶案上累着厚厚的奏折,沉沉的黑,惨惨的白,幽幽的金。
年轻的帝王站在桌前,衣服是肃肃的青,像经年的一壶沉春。
白楚,玄秦,青萧,赤王。
楚云歌白衣翩跹,秦顾黑裘紫袖,王家所处锦州的红缎如火,和一叶萧天下的帝家青。
听见门开阖的声音,萧宁笑盈盈回头,狭长凤眼中满是少年人的欣喜。
沈从风弯腰行礼的动作被那抹幽沉的青色打断了。
&ldo;先生!&rdo;伴随着一声孩子气的笑,那双白如琼玉的手抓住了他的衣袍,&ldo;数日不见,先生安好?赵怀恩一路打点,先生可还满意?&rdo;
沈从风小心将手拢回袖中,不动声色后退了半步。
&ldo;陛下,赵公公……已为逆党所杀。&rdo;
身在随州时,来自京城深处的一卷圣谕,闲闲写了几句赵怀恩,就将他召回了京城。
漆黑年轻的眼珠转了转,萧宁漫不经心松开了手中的衣袖,懒懒笑道:&ldo;先生何故与我如此生疏?区区一个赵怀恩,岂能伤了你我八年情谊。&rdo;他缓步在沈从风身边绕了一圈,声音颇有些轻佻,&ldo;死了一个赵怀恩,自然还有别人可供差遣,先生放心……&rdo;
沈从风衣服下摆微微一震,一掀衣摆跪了下来,却将手中画卷持于胸前。
甘清的莲花香气不知何时浓了起来。
鹧鸪斑,遍体黑而有白斑点点,如鹧鸪臆上毛,取自海南沉,有莲花香。
金冠黑发的帝王站在他眼前,定定看着那卷画。半晌,冷冷地开口道:&ldo;沈从风,你知道你拿的是什么。&rdo;
沈从风低下头,平静道:&ldo;王家女儿的画像。&rdo;
&ldo;好,好。&rdo;萧宁嗤笑一声,猛地掀开画卷,奋力扔在地上。
银白宣纸铺散在地,像一尺上好的白绸,发着浅浅的光。
那细腻如肌肤的纸上,画着一个红衣如火的少女。
娥眉,雪肤,胭脂桃颊,梨花粉面。
屋中陷入可怕的寂静,两人一跪一立,半晌无话。只有画上少女,并不知自己被无数人注视的命运,依旧在纸上巧笑倩兮。
萧宁修长的眉毛挑了挑,漂亮的眼睛里,郁沉的云堆积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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